楊暮客在城隍廟里，他看著城隍調(diào)用天地文書里的名錄。

  這些人大抵都是活不下去的。曾獲罪于身，又非死罪，抄家后沿街乞討，被粟岳拐到了礦廠打黑工，沒幾天活了，就圈在地窖里做研究。

  粟岳習(xí)五鬼御使之法。拿著這些人練習(xí)鬼術(shù)。

  這些人早就該壽終了。是粟岳用街上更無人在意的，瀕死之人的血肉喂活。都喂成了妖精。

  是人么？是。

  是妖么？是。

  該死么？該。

  十多年，粟岳能偷偷隱匿近萬適齡壯年，當(dāng)做爐鼎煉鬼?？上攵@些年來京都到底折騰成了什么樣子。

  但京都依舊是大家趨之若鶩的地方。

  城隍小聲說，“紫明上人，其實這些人隨時可以被貶為奴戶。京都近年來，少有世家因為被貶為奴戶去國神觀搗毀神庭。這算是粟岳給這些人最后的體面。他養(yǎng)著這些人，意在有朝一日尹相倒臺后，這些人的家眷能重見天日。這些妖人的親眷都要欠粟岳一份人情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一瞬間就想到了青梅家的白府。那一莊子的人，都去哪兒了？青梅被送到了花船上，是否還有人被粟岳暗中藏起來？

  他上前主動去操弄天地文書。指尖一觸，畫面光影盡數(shù)消散。

  城隍上前說，“上人未得許可，不可碰觸陰司文書。您若有疑問，可告知小神，小神代為檢查?！?br />
  “幫我查查，這些人里有沒有姓白的，家住玉明巷白府?！?br />
  “小神明白?！贝勤蛑匦麓蜷_天地文書，檢索一番后答他，“啟稟上人，其中并無玉明巷白府之人。不過若是上人想得知那一戶人的消息，小神可以答復(fù)。其家成男俱是被搗毀了神庭，由國神觀和尋妖司親自監(jiān)管。家丁侍者皆被遣散，離開了京都府。幾個幼子，有一位被主家白氏收養(yǎng)，還有些出海未歸，我羅朝天地文書不再收錄消息。有一女子，于骨江上做神女女祀，年前已經(jīng)戰(zhàn)死北疆，如今不知所蹤。我城隍司未能查到其神魂去向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麻木不仁地說，“皆有取死之道……勞煩城隍大人送我回去?！?br />
  “遵命?！?br />
  從陰間回到臥室，楊暮客睜開眼。屋里漆黑一片，掐一個瞌睡蟲飄進(jìn)了蔡鹮的耳朵里。從床上起身掌燈，坐在書桌前寫下另一張喚神符。

  耽擱了許多天，想來敖麓等得心急。

  敖麓悄悄穿墻進(jìn)屋，側(cè)頭看了一眼睡在矮床上的丫鬟。她小聲說，“上人心中暢快了？”

  楊暮客并未答此話，輕聲說道，“答應(yīng)你的事兒，卻一直沒辦好。其實早就問過企仝真人。她的洞天飄在骨江上，讓你往北去尋，拿著這個信物，就能找到真人洞天。”

  楊暮客伸手一招，從墻上飛下來一只蛾子。蛾子落在他的指尖呼扇翅膀，轉(zhuǎn)頭朝向敖麓。

  “小女子多謝上人?！?br />
  “這便不稱小神了？”

  “嗯呢。”敖麓點點頭，“五日前協(xié)助上人降雨，違了時令，歲神殿責(zé)罰小女子停職反省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搖搖頭，“那豈不是白忙活？”

  “也不是。小女子被責(zé)罰免去神位，但行云布雨的任務(wù)卻依舊留在小女子身上。神位只是收取香火的官職，若完不成在衛(wèi)冬郡布雨降水的任務(wù)，依舊會有責(zé)罰?！?br />
  “那此回你辭官是容易了，還是更難了？”

  敖麓展顏一笑，“容易了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點點頭，把蛾子遞上去，只見那蛾子呼扇翅膀，落在敖麓的手心里化成了一片玉?！澳闳テ筚谡嫒说亩刺?，遇見的若是一個叫青梅的洞天女祀，麻煩幫我轉(zhuǎn)告一聲，白青梅生前之家還有少壯活著。如今已經(jīng)長大成人。有些人去外海求生，還有一個被本家收養(yǎng)?！?br />
  “敖麓明白?！?br />
  看到敖麓離開，楊暮客關(guān)上燈摸黑坐在床里。五心朝上，入定打坐。

  京都里靈韻明顯呈上升趨勢。楊暮客打開通感，細(xì)細(xì)感應(yīng)，神思蔓延。

  如同靜坐的普通人，能察覺氣流帶走體溫。楊暮客能察覺氣流中的靈韻，浮在世間的靈炁，牽引一縷來到身體。

  他起初以為。這是他與定安協(xié)作，激活了城中大陣，使得靈韻上升。但并不是。若是他與定安協(xié)作后的結(jié)果。那靈韻之中應(yīng)是木炁與水炁居多。但城中靈韻五行均衡。

  但楊暮客也不敢篤定。就好比一戶人家打了一口井，水是咸的，就篤定這地方的水都是鹵水。可能只是地被污染了。所以楊暮客睜開眼。天眼開！

  雙目光華射出，穿過屋脊，直視夜空。

  京都護(hù)城大陣鼓著一層光膜，將外面霧氣粘稠的靈炁擋在高空。濁炁似是瀑布一樣，灰色和黑色的煙霧翻滾落下。陰司特意在濁炁落地的地方，打開淵池入口，好讓這些濁炁不會侵蝕凡間。

  原來靈韻重歸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

  他透過那濃重的靈炁大霧聽見沉悶的鐘聲。是企仝真人的洞天發(fā)出來的聲響。

  但他地處凡間，又只開了天眼靈識，感知不到太遠(yuǎn)。聽著自然不甚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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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鐘聲還未停，那么企仝真人的洞天還未落地。

  想到此處楊暮客趕忙放空思想，開始引炁入體，搬運(yùn)周天。

  修行完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