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王府四周靜謐，院中絲竹聲隱隱入耳。

  一條飛舟落下。

  汪鳳扯下綸巾，丟給下船迎接的小廝。登上飛舟后，飛舟中昏黃燈光驅(qū)趕黑夜。

  一個面容姣好的婢子上前遞上一塊熱手巾。汪鳳擦了擦臉。

  臉上的脂粉都卸掉了。那丹鳳眼后有細(xì)細(xì)的魚尾紋，眉心豎紋像是刻了一只緊閉的眼睛。汪鳳使勁擦了擦唇上的硬胡茬。張口盡是酒味。

  婢子接過手巾，又趕忙將一旁的醒酒茶遞過去。

  汪鳳喝完熱茶吐了口氣?！盎匕??！?br />
  “是。老爺。”

  汪鳳今年四十三歲了，他已經(jīng)是兩個孩子的父親。他本是翰林院博士，是個八品不入流的官。這些年他父親戶部尚書一直壓著汪鳳不準(zhǔn)外放。汪杏要確保汪鳳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下。

  在汪杏眼中，如今汪鳳與宣王所作所為還有斡旋的空間。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兒。

  婢子等汪鳳坐在躺椅后，取出精油抹在掌心揉勻，再放在汪鳳臉上一點點的搽按。汪鳳笑得很累，所以上了飛舟后一直咬著牙，繃著臉。婢子按了很久才將那咬緊的腮按松。

  汪鳳抓過婢子的手揉了揉，“等累了吧?！?br />
  “婢子不累?！?br />
  “你這才女可有新作？”

  “哪兒顧得上呢。老爺那園子準(zhǔn)備重開，里里外外都是事兒。今兒個奶奶找來了，說太奶奶想孫子了，讓您領(lǐng)著孫子回去看看。太奶奶送來了麗香院的酒，說開胃養(yǎng)生，老爺讀書用功，平日里可小酌。”

  “行了。我知道了?！蓖豇P松開婢子的手，將一旁的千機(jī)盒拉開。里面裝著一本明龍河運的賬簿。

  他就這么光明正大的把所有腌臜事情置于炁網(wǎng)之下。周圍盡是通信的用具，有紙鳶，有壁照。似乎毫不在意監(jiān)察司與刑部司的監(jiān)視。

  事情要從十六年前開始說那太遠(yuǎn)了。但有幾件事情汪鳳記憶猶新。

  禁衛(wèi)軍校官劉尚德是皇孫萊王的舅舅，因送了一餐入王府。劉尚德因貪墨入獄，萊王被貶。

  原刑部侍郎與輝王在碧桐園飲酒，碧桐園大火，無人生還。

  當(dāng)今圣人有痛處，那便是強力機(jī)構(gòu)絕對不準(zhǔn)許皇親染指。圣人痛了，便要有人付出代價。這也是十多年眾多王孫有意大位者，皆在商斗，無人敢起兵。

  汪鳳膽大如此是一步步試探來的，他曾當(dāng)著禮司太監(jiān)的面，將明龍河運的事情說給宣王聽。又將一筆錢財，送給了禮司太監(jiān)。那太監(jiān)起初不收，但第二日卻又有小太監(jiān)找上門來要。

  汪鳳這么多年給宣王做參謀，里里外外跑關(guān)系，圣人的心思他終是摸到了些脈絡(luò)。 圣人在養(yǎng)豬。

  不論是均田法，還是新吏法，處處留著空子。圣人由得那些貪官去鉆。這是一個口袋，等到收口的時候利欲熏心之人無處可逃。

  他本就是戶部尚書的兒子，又在宣王身邊。這個冀朝到底千瘡百孔到什么地步他最清楚不過了。宣王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也再清楚不過。

  宣王是一個沉得住氣的，也是一個永遠(yuǎn)笑臉迎人的。他從未見過宣王的另一面，他也不想見。這些皇孫里，汪鳳覺著沒能能敵過宣王的心機(jī)。這是他汪鳳許給自己的前程。至于汪杏如何看他，他不在意。

  “聽說賈家商會盤了塊地，還要建一個不凡樓。你沒事去瞧瞧，也跟著學(xué)來些新意。咱們這園子總跟著舊人的路子走，招待的也都是些沒什么文氣的家伙。那不凡樓的東家有個弟弟，在西邊念了一篇圣人文章，想來也是個有詩書氣的道士?！?br />
  “是。婢子本就有此意向?！?br />
  “那便好。花有重開日，人無再少年。老爺我羨慕那姐弟倆風(fēng)華正茂啊……”

  “老爺也是俊俏公子呢?！?br />
  “要你來說？”

  如此說完，汪鳳將桌面的叆叇拿起架在鼻梁上，提筆寫了封信，是給刑部司衙門劉紹光的。劉紹光是跟他同年的貢生，一起在國子監(jiān)讀書。同年殿試，劉紹光落選。考進(jìn)了刑部司衙門，做門吏，而后升為京都府衙門文書，現(xiàn)在也是個八品官。兩個人都是八品官，去歲汪鳳尋到了劉紹光，將過往關(guān)系重新拾了起來。

  這人有大用。

  寫完信折成紙鳶放飛，汪鳳這才踏踏實實地去看明龍河運的賬本。

  第二日朱哞領(lǐng)著一眾人來鴻臚寺安排的別苑接賈家商會一行人。昨晚上玉香領(lǐng)著巧緣去了趟陰司城隍點卯，項圈亮了一下，巧緣那一副謹(jǐn)小慎微的神態(tài)即刻顯得有些張揚跋扈。

  季通全副武裝牽著巧緣，將朱哞身邊的護(hù)衛(wèi)都嚇了一跳。賈小樓領(lǐng)著楊暮客先登上了飛舟。玉香留下看門。

  飛舟落在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，這里原本就是一個供貴人游玩的私人別苑。一層層門上的封條訴說了背后故事的復(fù)雜。

  艷陽天下，梁壬領(lǐng)著一群侍衛(wèi)將這園子圍得水泄不通。

  一群人就楊暮客一個人撐著傘，顯得怪異。因為他撐得是把黑傘。幸好他沒走在前頭，不然這隊伍就跟那報喪的隊伍似得。

  小主，

  京都太守被朱哞請來，恰巧跟楊暮客站到一塊。

  楊暮客看出來太守嫌棄的神情。嘿嘿說，“貧道好皮囊，撐傘有美白護(hù)膚之用。”

  太守訕訕一笑，“本官從未聽說如此美白護(hù)膚，多曬曬太陽還是好的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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