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世間，向千山。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誰人還。

  路難行，不知福。千言萬語鋤心田。

  三人一馬，路過了驛站，路過了集市，路過了山村，路過了夕陽正好。步伐徐徐，不停，卻走了好遠(yuǎn)好遠(yuǎn)。

  此時已無人煙，走至山腳下。星星灑在了黑鍋底，馬兒樹下飲水，季通咬餅充饑。小樓邁著蓮步走了一圈，看了看呆立樹旁的楊暮客。

  “今夜在此歇息，師弟你肉身還是尸身。夜間要入土補(bǔ)足陰氣。我左右看了看，那處山包正合適。頗有些乾坤顛倒之勢。若是埋個幾千年，你蹦出來沒準(zhǔn)又成了妖王哩?！闭f完開始捂嘴輕笑。

  楊暮客扯了扯自己的裙邊，“師兄。師傅說我這奪舍之身可以性命雙修。可是為何你卻說我還是尸身。若是缺一口金氣，你施法給我補(bǔ)上不就行了。倒是現(xiàn)在我人不人鬼不鬼，算是哪樣？”

  小樓瞥了他一眼，“我若幫你補(bǔ)上，那你可就是我煉化的傀儡。你師傅說你血肉漸生，說的乃是修行這一路之事。本仙子幫你化去了奪舍之身的多余土木之氣。若非如此，你這一路風(fēng)吹不得，雨淋不得，日曬不得，礙手礙腳?！?br />
  “可是這一口金氣初啼到底是什么，難不成我還要去吃那些金鐵之物嗎？”

  “就像我修煉凡心一樣，沒遇到就是不明白。自家事自知，你問我你少的金氣是何物我如何答你？倒是有了肉身雖然不懼烈陽，但是長久陽氣存于肉身之中，陰陽不和，于神魂有礙。你可得抓緊修行?！?br />
  小樓說完又轉(zhuǎn)頭看了看抱著膀子發(fā)愣的季通，“愣著作甚，還不挖個坑將我這師弟埋了。這點小事兒難不成還需我動用法力？”

  季通趕忙將掛在頸后的兩個骨朵丟一旁，抽出陌刀當(dāng)鐵鍬對著一處土坵挖刨一番。對著楊暮客說，“楊兄弟，快快躺了進(jìn)去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脫了身上那裙裝，光著腚，跂著鞋蹭了過去。找了一塊干凈的石頭，把衣服放在上面，然后輕輕踢掉一雙繡花鞋跳進(jìn)了坑里躺下。

  季通推了兩把土，先蓋住了尷尬之處，然后開始揚(yáng)土。

  楊暮客說道，“別蓋臉，我倆且說會話?！?br />
  那小樓也不理會二人竊竊私語，只是妙手一攤，手中出現(xiàn)了一塊蒲團(tuán)。原地坐下冥思起來。

  “楊兄弟，你今日路上唱得那是什么曲兒？”季通揚(yáng)土哼哧哼哧地問。

  楊暮客瞇著眼閉著嘴，小心那揚(yáng)起的沙塵，咬著牙說，“凡人歌?！?br />
  季通點了點頭，推著土把楊暮客蓋得只剩下一個腦袋露出外面，然后坐在土坵邊上說著，“凡人歌，凡人歌……只是楊兄你不是凡人啊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側(cè)過頭，卻看不著季通的表情，“你看我那師兄，是有神通的仙子。還不是一樣要找凡心。你也別喪氣，看開一些?！?br />
  季通呵呵一笑，“想通了許多了?！?br />
  楊暮客嘆了口氣，“且說我吧，你看我這孤魂野鬼，算得上英年早逝吧。”

  “嗯。風(fēng)華正茂?！奔就c了點頭，楊暮客自從褪去了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樣確實是個翩翩佳公子。

  “雖然以前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，或者說關(guān)于我自己來歷的事情都忘記了。我想我死的時候父母一定很難過，我的親朋好友也不能接受。但是還是陰陽兩隔，他們現(xiàn)在在哪兒，是不是也是一抷黃土。我也不清楚。這世間只剩我孤零零一人。仙鄉(xiāng)何處，無歸路……湍湍流水，不知秋……你可有我此般痛苦？”

  季通忽然覺得這個楊暮客要比自己還要可憐，但是想到了他的仙緣又搖搖頭，“我倆不能相提并論。你是有仙緣的。”

  楊暮客打斷說著，“有仙緣又如何？吃多大苦，享多大福。善始者眾，而善終者寡。我現(xiàn)在連個人身都沒有，師兄說要尋一口金氣初啼。她不曾告訴我如何去尋，如何初啼，我這活尸的身體能存在多久，你至少是一個人。人活著一輩子就只為了修行嗎？那這世間的人都去修行了又有誰去種田耕地，有誰去傳宗接代？有些人，雖是凡人卻能活出千年的風(fēng)采，有些人修道千年怕是也像是塵埃。你說是也不是？”

  說到這里小樓插話道，“你倒是張嘴不怕風(fēng)大，那修行千年的真人是你編排的？還沒入道就大放厥詞。哼，前面倒是說的不錯，凡人亦有凡人的精彩，否則我入道之人又何苦去尋那凡心?！闭f完小樓的手腕貼在一起，兩只手的無名指尖點在拇指的根部，手捏著蘭花手印，像是翻書一樣開始查閱起來明智以后吞噬的那些神魂閱歷。

  季通憋了半天也不敢吭聲，直到楊暮客在旁咳嗽一聲試探了下。

  “師兄入定了，我們接著聊?！睏钅嚎托ξ卣f。

  “還聊什么，走了一天。就是個腳夫怕是也受不住了，更何況我這一路不知怎地氣血幾次無故搬運，雖然在那靈山之上仙長治好了虧空，但是還是熬受不住如此消耗。歇息吧。明早我還得給仙子牽馬呢?！奔就ňo了緊裹在身上的皮子就要睡覺。

  小主，

  “文八段錦變……閉目冥心坐，臥固靜思神。叩齒三十六，兩手抱元神……”

  “你又念得什么經(jīng)?！?br />
  “煅身的武法變化，不想聽么？”

  “繼續(xù)?！?br />
  “左右鳴天鼓，二十四度聞。微擺搖天柱。赤龍攪水津，鼓漱三十六，神水滿口勻。一口分三咽，龍行虎自奔?！?br />
  季通翻了個身，瞪著楊暮客，“那元神是什么？天鼓又是什么？天柱，赤龍，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。你這文八段錦變到底是什么？”

  “嘿嘿，這乃是七十二變中給俗道延壽用的鍛體之法。其實也通俗易懂，元神存于腦中，兩手抱元神，自然就是抱住后腦，天鼓就是用手指敲打腦袋，天柱就是脖子，赤龍是舌頭……”楊暮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