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雨刃洗山亭
天空陰沉得如同潑了濃墨,厚重的鉛云低低壓著華山的峰巒,仿佛隨時要崩塌下來。
明明昨日還是碧空如洗,驕陽朗照,一夜之間,天地便換了副肅殺面孔。
山風裹挾著濃重的濕氣,吹得庭院中的樹葉嘩嘩作響,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躁動與不安。
內(nèi)室之中,寧中則躺在錦榻之上,額發(fā)早已被冷汗浸透,黏在蒼白的面頰上。
她一只手死死攥著身下被褥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,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按在隆起的腹部。
每一次宮縮帶來的沉墜與撕裂般的痛楚,都讓她呼吸驟然急促,唇瓣被咬得失去了血色,留下深深的齒痕。
穩(wěn)婆張氏守在榻邊,眉頭緊鎖,粗糙的手指不時輕輕探觸寧中則的腹部,感受著那越來越頻繁、越來越強烈的緊繃。
她湊近寧中則耳邊,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:“夫人,快了!宮口已開,胎頭也下來了!千萬沉住氣,留著力氣!就……就在今日了!”
每一個字,都像重錘敲在屏風外那個靜立身影的心上。
岳不群站在外廳與內(nèi)室相隔的屏風旁,身形挺拔依舊,青色長袍襯得他面如冠玉,只是那雙平素溫潤含笑的眼眸,此刻卻沉靜如深潭,底下涌動著難以言喻的焦灼與沉重。
穩(wěn)婆那句“就在今日”,清晰地穿透了屏風,像一根冰冷的針,狠狠刺入他的耳膜。
他負在背后的手,指節(jié)驟然捏緊,發(fā)出輕微的骨節(jié)摩擦聲。
桌案上,一盞孤燈的火苗隨著窗外驟然灌入的涼風猛烈搖晃,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投下狂亂的光影。
他深吸一口氣,那空氣中彌漫的濕冷與內(nèi)室隱約傳來的壓抑呻吟,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胸口。
他猛地轉(zhuǎn)身,步伐沉穩(wěn)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,繞過屏風,來到了寧中則的榻前。
榻上的妻子,此刻褪去了華山玉女的英姿颯爽,只剩下分娩帶來的脆弱與痛苦。
汗水濡濕了她的鬢角,幾縷烏發(fā)貼在汗?jié)竦念~頭上,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。
岳不群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痛尖銳而窒息。
他俯下身,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,伸出雙手,堅定而溫暖地包裹住寧中則那只冰冷而用力過度的手。
岳不群的聲音低沉沙啞,帶著萬般柔情與愧疚:“師妹……對不住……對不住……這般要緊的關頭,我卻……卻不能守在你身邊……”話語里是錐心的痛楚,是鐵漢難以言說的柔情。
寧中則緊閉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,仿佛耗盡了力氣才勉強睜開一線。
那雙疲憊的眼眸迎上丈夫的目光,里面沒有怨懟,只有磐石般的信任和無聲的支撐。
她反手用力地回握住岳不群的手,那力道大得驚人,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傳遞過去。
她扯出一個極其虛弱的笑容:“師兄……去……我和孩子……一起等你……回來!”喘息之間,目光灼灼,是托付,更是誓言。
岳不群喉頭滾動,重重地點頭:“嗯!”
這一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,蘊含著千鈞承諾。
他深深凝視了妻子片刻,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模樣刻入靈魂深處。
隨即,他猛地直起身,眼中的萬般柔情瞬間斂去,只剩下冰封般的決絕與肅殺。
他不再回頭,大步流星地走出內(nèi)室,每一步都踏碎了身后那令人心碎的呻吟與期盼。
精舍外,風雨的氣息更加濃烈。郭老、王景,以及抱著長劍、如同一尊石像般矗立在雨幕邊緣的董飛,三人早已肅立等候。冰冷的雨絲斜斜打在他們身上,卻無人移動分毫。岳不群的目光掃過三人,如同冰冷的劍鋒掠過寒鐵。
他徑直走到須發(fā)皆白、腰背卻挺得筆直的郭老面前,抬手,重重地拍在老人那堅實如巖石的肩膀上:“郭老!今日,這里……就全靠你了!”
郭老渾濁的老眼中爆射出懾人的精光,他猛地一抱拳:“掌門放心!老郭這把骨頭,今日就撂在這兒了!只要還有一口氣在,賊子休想踏進這院子一步!除非從老郭的尸體上跨過去!”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,帶著一股慘烈的、與院門共存亡的決絕。
岳不群再次重重頷首:“嗯!”目光隨即轉(zhuǎn)向一旁身形精悍、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王景,“王景!”
王景立刻躬身抱拳:“弟子在!”
岳不群語速極快,條理分明:“暴雨傾盆,火攻之慮可解。你手下那些三流弟子,不宜卷入此等廝殺。即刻傳令,所有未入二流者,全部退回后山弟子精舍!緊閉門窗,不得外出,不得喧嘩!違令者,門規(guī)處置!”
他頓了頓,眼神更加銳利,“然后,你親自帶人,與郭老一同,死守內(nèi)院!不得放任何活物靠近夫人居所十丈之內(nèi)!”
王景聲音洪亮:“是!謹遵掌門令!”
最后,岳不群的目光落在了始終沉默如冰的董飛身上。
風雨中,這位“快劍”的身形依舊筆直,抱著他那柄古樸長劍,眼神銳利地穿透雨幕,不知望向何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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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不群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:“董兄!那些‘跳梁小丑’,怕是快到了??稍鸽S岳某,去山道之上,會一會這滿山的‘豪杰’?”
董飛緩緩轉(zhuǎn)過頭,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。他對著岳不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