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，暖粥香氣飄散在華山派膳堂。

  岳不群與寧師妹這對小夫妻，心不在焉地攪動著碗里的清粥。

  他們的目光，釘子般牢牢釘在師父寧清林身上。

  師父何嘗不知這小兩口的心思？

  可要他一早就眼巴巴趕去思過崖求師弟風(fēng)清揚(yáng)療傷，豈不是顯得自己貪生畏死，顏面掃地？

  他寧清林丟不起這個人！

  于是，他越發(fā)氣定神閑，將一碗粥喝得慢條斯理，仿佛天地間唯此一事。

  岳不群與寧師妹卻如坐針氈。

  師父的內(nèi)傷已迫在眉睫，痊愈的希望就在眼前，他老人家竟還能這般磨蹭！

  寧師妹終于按捺不住，放下碗筷，聲音又急又脆：“爹爹、爹爹，您倒是快些吃呀！風(fēng)師叔在思過崖上，怕是等得脖子都長了！”

  岳不群立刻接上話頭，語氣恭敬卻難掩焦灼：“師父所言極是。只是……讓風(fēng)師叔久候，總歸失了禮數(shù)。畢竟，眼下是我們有求于風(fēng)師叔啊?！?br />
  “你們懂什么！”寧清林筷子重重一頓，碗碟輕響，“每逢大事，須有靜氣！思過崖那地方，去那么早喝西北風(fēng)么？還有，什么叫有求于人？是你風(fēng)師叔自己開口要替我療傷，我可未曾開口相求！”

  他下巴微抬，神情里透著一股強(qiáng)撐的倔傲。

  岳不群與寧師妹默默對視一眼，額角仿佛垂下無形黑線——昨日那頓低聲下氣的求人酒宴，在師父心里竟不算“求”？

  好在催促并非全然無效。

  寧清林的動作終究是快了一絲。

  終于，他放下碗筷，霍然起身，仔細(xì)撣了撣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，聲音沉穩(wěn)：“走吧，上思過崖?！?br />
  岳不群與寧師妹如蒙大赦，立刻緊隨其后，步履匆匆。

  思過崖上，山風(fēng)凜冽，卷起枯葉沙沙作響。

  風(fēng)清揚(yáng)一身青衫，身形飄忽，手中長劍正將一套《華山基礎(chǔ)劍法》舞得風(fēng)生水起。

  劍光如匹練，時而如金雁橫空，迅疾凌厲；時而似古松虬枝，沉穩(wěn)凝練。

  在他手中，這入門功夫竟氣象萬千，脫盡了基礎(chǔ)匠氣，流轉(zhuǎn)著令人心驚的磅礴劍意。

  待最后一式收劍凝立，山風(fēng)仿佛也為之一滯。

  寧清林忍不住拊掌喝彩：“好！風(fēng)師弟，這《華山基礎(chǔ)劍法》在你手中，真真是點石成金，化腐朽為神奇了！”

  風(fēng)清揚(yáng)淡然一笑，劍尖斜指地面：“師兄謬贊。依我所悟，這套劍法看似入門粗淺，實則包羅萬象，深藏?zé)o限可能。演練其他劍法，似有邊界可觸；唯獨此劍，每每舞動，只覺其意無窮，境界深闊，常練常新?！?br />
  他氣息勻長，方才那番驚心動魄的演練，竟似閑庭信步。

  “哦？深藏?zé)o限可能？”寧清林濃眉微蹙，大感新奇，“此劍法冠以‘基礎(chǔ)’二字，素來只為弟子筑基所用，從未聞有‘深藏?zé)o限可能’之說。”

  風(fēng)清揚(yáng)不再多言，目光掃過師兄，手腕倏然一振。

  一式“金雁橫空”驟然刺出！

  第一遍，劍光如電，軌跡精準(zhǔn)無匹，正是弟子們練了千百遍的標(biāo)準(zhǔn)模樣。

  緊接著，他身形微晃，劍式再起。

  依舊是“金雁橫空”，劍勢卻陡然變得靈動圓轉(zhuǎn)，劍尖顫動，竟似蘊(yùn)藏著數(shù)種精妙后招，可隨意銜接變化。

  第三遍使出時，劍勢反而不疾不徐，如金雁悠然滑翔，直至最后一瞬，劍光猝然暴綻，快得令人目眩，殺機(jī)凜冽！

  寧清林心中劇震，眼中精光連閃。

  三遍“金雁橫空”，同源而出，意境卻天差地別！

  第一遍是根基，第二遍是繁復(fù)變化，第三遍則是返璞歸真后的致命一擊。

  風(fēng)師弟于劍道一途的造詣，已將他遠(yuǎn)遠(yuǎn)拋在身后了。

  一旁的岳不群和寧師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。

  他們從未想過，這每日練習(xí)、熟極而流的入門劍招，竟能演繹出如此氣象萬千、深不可測的境界！

  江湖第一劍客的底蘊(yùn)，果然深如淵海。

  岳不群心中雖震撼翻騰，眼角余光瞥見師父那專注探討的神情，心頭猛地一緊——師父莫不是忘了今日頭等大事？

  他連忙踏前一步，聲音清朗，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：“風(fēng)師叔劍法通神，卓絕當(dāng)世，弟子敬仰萬分！然眼下只能紙上談兵，終憾不能眼見師叔與家?guī)熞詣φ摰?。懇請師叔先為家?guī)煰熤蝺?nèi)傷，待師父沉疴盡去，您二位自可放開手腳，印證高下，豈不快哉？”

  寧師妹也回過神來，急急附和：“正是正是！師叔，您先治好爹爹的傷，到時你們兩位想切磋多久便切磋多久，想論劍到幾時便論劍到幾時！”

  風(fēng)清揚(yáng)目光在師兄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一瞬，頷首道：“好，先為師兄療傷?！?br />
  他收劍入鞘，動作利落。

  寧清林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，抱拳道：“如此，有勞風(fēng)師弟了?！?br />
  二人身影一前一后，沒入思過洞幽暗的入口。

  沉重的石門緩緩合攏，隔絕了外面的天光與聲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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