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縫里的那雙眼睛沒有動，也沒有再靠近。它只是睜著，像一道靜止的裂口，橫在黑暗與光之間。

  陳默的手還停在半空，指尖離木門只剩一寸。他沒有收回，也沒有推進。風從門縫里吹出來，帶著一股陳年紙張和舊布料的味道。

  林小棠靠在秦月肩上，右手掌心微微發(fā)燙。她沒說話，但手指輕輕蜷了一下，像是抓住了什么看不見的東西。

  蘇明遠站在最后，警徽碎片攥在手里。他的呼吸比剛才穩(wěn)了些，目光一直盯著那雙眼的位置，卻沒有再后退。

  秦月把攝像機重新舉到眼前，綠色指示燈亮著。她按下錄制鍵，畫面清晰，沒有雪花，也沒有扭曲。

  “還在播?！彼f。

  陳默終于開口：“別用聲音。”

  他從風衣內袋取出錄音機，手指在播放鍵上停了幾秒，然后直接關了電源。耳機線垂下來，搭在測靈儀上，金屬接口發(fā)出輕微的碰撞聲。

  四周安靜下來。

  門內的空氣開始波動，不是風，也不是溫度變化。那種感覺像是有人在耳邊極輕地呼氣，又像是記憶突然被翻動一頁。

  陳默看見了。

  母親跪在儀式臺前，雙手交疊放在胸前，嘴里說著他聽不懂的話。她的頭發(fā)散開，肩膀在抖。他想喊她，卻發(fā)不出聲。

  林小棠身體一顫。她看見妹妹沉進水底，校服貼在身上，眼睛閉著，手卻朝她伸過來。那只手越伸越遠，像是要穿過水面觸碰她。

  蘇明遠咬住牙。他父親站在審訊室門口，手里握著槍，另一只手按在文件上。紙上寫著“同意”兩個字，墨跡未干。他想沖過去阻止，腳卻像釘在地上。

  秦月猛地閉眼。無臉人站在床邊，穿著睡衣，頭歪著，脖子發(fā)出咔的一聲。她記得那天晚上自己醒過來，看見的就是這個姿勢。

  沒有人倒下，也沒有人叫出聲。

  陳默抬起左手，將銀鏡舉過頭頂。鏡面朝前，裂痕在晨光里泛著微弱的藍。

  幻象淡了。

  那雙眼睛依舊在門縫中，但不再壓迫。它像是在等。

  “我們不是來改寫過去的。” 陳默說，“是來承認它?！?br />
  他往前邁了一步。

  門內光影涌動，像是有霧在流動。一個人影從黑暗中浮現(xiàn)，高大，筆直，穿著老式警服。那是刑警隊的模樣，可輪廓又像一個女人。

  虛影抬起手，指向陳默。

  “你帶著恨嗎？”聲音不是從空中傳來，而是直接落在腦子里，“你帶著審判嗎？”

  沒人回答。

  “我不是來清算的?！?她說，“我是來見證的?！?br />
  林小棠突然往前走了一步，站到陳默身側。她的右手抬起來，花形紋路亮起，胎記跳動了一下，像是心跳。

  她把手貼在銀鏡背面。

  一股暖流順著鏡面擴散。鏡中浮現(xiàn)出畫面——

  夜雨傾盆，封印臺周圍站著十二個穿制服的人。他們手里拿著筆，在一份契約上簽字。有人哭了，有人念著家人的名字，但他們全都簽了。

  鏡頭一轉，周懷安的妻子站在古鏡前，披著紅衣。她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的丈夫，然后轉身走進鏡中。她的嘴唇動了動，說的是：“別找我了，讓我留下?！?br />
  畫面消失。

  虛影的手緩緩放下。

  它沒有讓開，也沒有攻擊。它只是站在那里，身影變得透明了一些。

  蘇明遠低頭看著手中的警徽碎片。他蹲下身，把碎片輕輕放在門檻前的地上。動作很慢，像是怕驚擾什么。

  “父親?！彼曇舻?，“我替你說一聲，對不起，也謝謝你。”

  秦月把攝像機轉向虛影胸口，按下直播投射鍵。畫面同步出現(xiàn)在虛影面前，是四個人的背影，還有那道升起的金光。

  “所有人，都看見了。”她說。

  陳默看著銀鏡，慢慢蹲下。他把鏡子放在地上，鏡面朝天。陽光照進來，落在鏡面上，反射出一道暖黃色的光柱。

  林小棠走到他身邊，握住他的手。

  他們的聲音同時響起：“我們記得你們，所以你們可以走了。”

  光柱升高。

  虛影笑了。

  它沒有說話，身影一點點散開，變成無數(shù)細小的光點，向上飄去。

  夜空出現(xiàn)在頭頂，星星一顆接一顆亮起。畫面中央，浮現(xiàn)出一個女人抱著嬰兒的影像。她坐在屋檐下，輕輕搖晃著身子。嬰兒睡著了，臉上沾著口水。

  她身后站著幾個模糊的人影，穿著八十年代的警服，帽子拿在手里。他們抬頭看著天空，然后一個個化作星光，融入夜色。

  晨曦從東方漫過來，照在古宅外墻上。

  陳默沒動。他的左腕空蕩蕩的，紅繩不知什么時候斷了，只剩下一小截纏在皮膚上。

  林小棠望著天空，右手的紋路漸漸暗下去。她沒說話，嘴角輕輕揚了一下。

  蘇明遠站起來，拍了拍褲子上的灰。他看了一眼地上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