階梯在崩塌的瞬間開始倒轉(zhuǎn)。

  林小棠的手掌已經(jīng)無法再支撐，血從指縫間滑落，在臺階上留下斷續(xù)的印痕。陳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，紅繩纏在左手三圈，末端系住秦月的背包帶，另一頭繞過蘇明遠(yuǎn)的肩。四人連成一線，逆著階梯滑動的方向強行推進。

  “快了?！标惸穆曇魤涸诤韲道?，幾乎被腳下金屬摩擦的刺響吞沒。

  前方的虛空裂開一道口子，微光從中滲出，像是某種封閉空間終于暴露了邊緣。林小棠咬破舌尖，用血在三人額前畫下短促的符號。那痕跡剛成形就泛起淡紅光暈，階梯的扭曲動作停滯了一瞬——僅僅十秒，卻足夠他們躍出最后一段滑移路徑。

  落地時是堅硬的鏡面平臺，冷得像冰，卻不反光。

  中央懸浮著一個輪廓，半透明的女人形體，長發(fā)垂落，衣裙樣式陳舊。她沒有臉，但周身環(huán)繞著無數(shù)細(xì)小鏡片，每一片都在旋轉(zhuǎn)，映出不同的畫面：一名刑警倒在血泊中，另一個舉槍對準(zhǔn)太陽穴，還有一人在火場里回頭望向鏡頭……全是死亡的瞬間，全是二十年來與封印相關(guān)的警員。

  蘇明遠(yuǎn)盯著其中一片，瞳孔猛地收縮。畫面里的人穿著他的制服，站在審訊室中央，手里握著一把匕首，刀刃上刻著他的名字。

  他向前一步。

  “別碰！”陳默伸手?jǐn)r住，但晚了。

  蘇明遠(yuǎn)的手指剛觸到那片鏡影，整個人便僵住。他的呼吸變得急促，眼球微微上翻，嘴唇無聲開合，像是在回應(yīng)什么看不見的質(zhì)問。陳默立刻取出錄音機，按下播放鍵。一段模糊的女聲響起，唱的是極輕的童謠片段——那是蘇明遠(yuǎn)母親生前常哼的調(diào)子。

  蘇明遠(yuǎn)猛然抽搐，退后兩步，額頭冷汗直流。“我……看見我自己……說我是替罪者?！?br />
  秦月蹲在地上，手機屏幕亮起又熄，殘余電量勉強撐起直播回放功能。她點開最近一次上傳的視頻，把外放音量調(diào)到最大。彈幕聲音混雜著哭喊、警告和祈禱，幾十個觀眾留言被自動讀出：“隊長別信那個聲音！”“你不是兇手！”“我們記得你！”

  那些話語匯成一股雜亂卻真實的聲浪，沖進空間中央。

  懸浮的本體晃了一下，鏡片旋轉(zhuǎn)速度變慢。一道細(xì)微的裂痕從她胸口延伸至肩部，像玻璃被重物擊中。

  林小棠喘著氣爬起來，右掌的封印紋已經(jīng)褪成灰白色，邊緣開始剝落。她看著那道裂痕，忽然明白過來：“它怕被記住……真正地、活生生地被人記住。”

  陳默低頭看向自己的手。

  紅繩正在消失，顏色一點點淡去，仿佛從未存在過。他不再試圖挽留，而是從風(fēng)衣內(nèi)袋取出銀簪，劃開手掌。血滴落在鏡面上，沒有擴散，反而凝成一點微光。

  他將母親留下的刑警證放在地上，接著是林教授托付的檔案袋，里面裝著七位參與封印卻死于非命的警員證件。他又從秦月包里翻出一張泛黃的照片——是當(dāng)年值班室合影的復(fù)印件，背面寫著所有人的生辰。

  一枚接一枚，他按順序擺成環(huán)形，圍繞著那道裂痕。

  林小棠跪坐在陣眼位置，將右手貼在中心。封印紋徹底碎裂，化作光塵融入地面。她的身體晃了晃，卻沒有倒下。

  “妹妹……”她低聲說，“這次，我不追你了?！?br />
  秦月站到陣法邊緣，對著熄滅的手機開口：“所有看過直播的人，聽見了嗎？你們不是觀眾，你們是證人。我們在這里，打破了一個謊言?！?br />
  她的聲音落下時，整個平臺震動起來。

  本體發(fā)出一聲非人的低鳴，鏡片紛紛碎裂，掉落如雨。每一片破碎的瞬間，都閃現(xiàn)出一個完整的面孔——那些死去的警員，睜著眼睛，嘴唇微動，像是在說謝謝。

  陳默站在陣心，血順著手指滴落，與地上的符號連接成網(wǎng)。他抬頭，看著那具逐漸崩解的形體，平靜地說：“你不是怨靈聚合，你是被遺忘的代價?！?br />
  裂痕擴大，貫穿全身。

  就在即將潰散的剎那，本體的嘴型變了。

  不再是沉默，而是一個清晰的口型——**“懷安”**。

  緊接著，一段話直接傳入所有人腦海：

  “你們皆是鏡中倒影，執(zhí)念不滅，輪回不止?！?br />
  林小棠悶哼一聲，嘴角溢出血絲。秦月踉蹌后退，撞上蘇明遠(yuǎn)。只有陳默站著，銀簪插進陣眼，錄音機放在腳邊，磁帶空轉(zhuǎn)，無聲。

  然后，空間裂開了。

  不是裂縫，而是一道完整的光門，從頭頂直貫地面。門內(nèi)浮現(xiàn)出一個女人的身影，穿著老式病號服，頭發(fā)花白，面容枯槁，卻是陳默記憶中的模樣。

  她沒有說話，只是看著他。

  陳默仰頭望著，左手緩緩抬起，做出一個極輕的動作——像是小時候母親哄他入睡時，指尖拂過眉心的樣子。

  影像點頭，嘴角微動。

  隨即，光門閉合，只留下空氣中漂浮的細(xì)碎光點。

  本體徹底消散，鏡面平臺出現(xiàn)蛛網(wǎng)般的裂紋，向下沉陷。四周的空間并未恢復(fù)，反而更加不穩(wěn)定，邊緣處不斷有碎片脫落，墜入黑暗。

  秦月靠在蘇明遠(yuǎn)肩上，手機徹底黑屏，外殼裂開。她輕輕笑了下：“這次，沒人剪輯我的結(jié)局?！?br />
  蘇明遠(yuǎn)低頭看著手中的匕首，刀身上“蘇明遠(yuǎn)”三個字清晰可見，材質(zhì)不像金屬，倒像某種骨質(zhì)。他沒有扔掉，而是收進了內(nèi)袋。

  林小棠坐在地上，右手皮膚光滑如初，再無痕跡。她望著剛才本體所在的位置，輕聲說：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