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剛爬出洞口，膝蓋還在滲血，杜凌菲就遞來了那個劍鞘。

  她站在三步外，手里提著燈，另一只手伸出來，掌心托著一截黑沉的鞘身。我沒有立刻接，而是把背上的宋君婉往上扶了扶。她體溫越來越低，呼吸幾乎感覺不到，衣領(lǐng)下的血種仍在緩慢跳動，像一顆不該存在于人體內(nèi)的異心。

  “這是斬情劍的配套之物?！彼f，“能壓制異種靈力侵蝕?！?br />
  我盯著她。她的臉色比平時更白，嘴唇?jīng)]有一點(diǎn)血色，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，像是怕驚動什么。但我記得她在宗門演武場上的樣子——劍出如霜，一句話不說就能讓對手跪地認(rèn)輸?，F(xiàn)在這個模樣，不像她。

  “你怎么找到這里的？”我問。

  她沒回答，只是把手往前送了送。劍鞘離我更近了，我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它表面散出來，不是冷風(fēng)那種刺骨，而是深入骨髓的靜，仿佛靠近它，連心跳都會慢下來。

  紅蓮刃在我手中輕輕震動。它從來不會對普通法器有反應(yīng)，但現(xiàn)在它的刀身在發(fā)緊，像是察覺到了危險。

  我伸手接過。

  劍鞘入手極重，表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，摸上去有種吸力，像是要把周圍的氣息都吞進(jìn)去。我試著將紅蓮刃往里插，刀尖剛觸到鞘口，整把刀突然劇烈抖動，差點(diǎn)脫手。

  我咬牙，用力推下去。

  “咔”的一聲，紅蓮刃完全沒入。

  剎那間，刀身泛起一層微光。那光不亮，卻清晰映出了畫面——一個女子盤坐在寒潭中央，四周冰層厚達(dá)數(shù)尺，她閉著眼，眉心有一道細(xì)小的裂痕，正緩緩滲出血絲。她穿的月白勁裝，和眼前杜凌菲身上的一模一樣。

  是她。

  而且我知道那個地方。那是靈溪宗禁地深處的玄冥寒池，只有太上長老級別的弟子才能進(jìn)入閉關(guān)。沒人知道她在里面修煉過。

  我猛地抬頭看她。

  她站在原地，目光低垂，手指微微蜷著。剛才那一瞬的畫面，說明這劍鞘不只是封印工具，它是用她的神魂烙印煉制的。每一道紋路，都是她修行時的記憶碎片。

  “你早就準(zhǔn)備好了？”我聲音有點(diǎn)啞。

  她沒點(diǎn)頭也沒否認(rèn)，只說：“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是讓她活下來。”

  我低頭看著劍鞘。自從紅蓮刃入鞘后，背上的宋君婉呼吸似乎平穩(wěn)了一點(diǎn)，血種的蠕動也減緩了。但這平靜來得太快，反而讓人不安。

  就在這時，耳邊響起一個聲音。

  “斬情劍出，七情俱滅！”

  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，又像直接鉆進(jìn)腦子里，沙啞扭曲，帶著藥爐沸騰般的咕嚕聲。我立刻認(rèn)出來——是丹鬼。他在焚丹殿自爆前留下的意識殘片，一直潛伏在永夜城周邊。

  “誰若執(zhí)此劍，便不再是人！”他繼續(xù)吼，“情念斷，心脈枯，魂歸虛無！你以為這是救她？你是在親手抹掉自己！”

  話音落下，杜凌菲忽然咳了一聲。

  我看見她嘴角溢出一縷血，順著下巴滴落在衣襟上。月白色的布料迅速被染紅，她卻抬手擦掉血跡，輕輕笑了笑。

  “這樣，你就不會心軟了?！彼f。

  我渾身一僵。

  “你說什么？”

  她往后退了一步，腳底地面凝出一圈冰晶，形狀像花瓣，又像陣法的起始符。她不是要走，是在布置后路。

  “我不是讓你別用它?！彼粗?，“我是讓你用了之后，還能繼續(xù)往前走。哪怕心里空了，也要走下去?！?br />
  我握緊劍鞘，指節(jié)發(fā)麻。

  “代價是什么？”

  她沒回答，只是抬起眼，直視我。那一瞬間，我看到她眼里有東西碎了。不是悲傷，也不是后悔，而是一種徹底的放下。

  “我已經(jīng)付過了?！彼f。

  風(fēng)從巖壁縫隙吹進(jìn)來，卷起她的長發(fā)。她又退了一步，再一步，直到背影融入昏暗的光線下。但她沒有離開，依舊站著，像是在等我做出選擇。

  我低頭看向劍鞘。

  紅蓮刃在里面安靜得反常。剛才丹鬼的話還在耳邊回蕩——七情俱滅。如果用了這東西，我真的還能分清誰是敵人，誰是想保護(hù)的人嗎？可如果不試，宋君婉撐不過今晚。

  我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她。她的臉貼在我肩上，冰冷得像塊石頭。

  不能再等了。

  我深吸一口氣，雙手握住劍鞘，將它橫舉胸前。體內(nèi)殘存的焚天魔焰順著經(jīng)脈流向雙臂，注入鞘身。黑色紋路開始發(fā)亮，寒氣成環(huán)狀擴(kuò)散，一圈圈掃過四周。

  背上的宋君婉身體猛地一顫。

  血種在掙扎。

  我能感覺到它在她皮下扭動，試圖對抗那股寒流。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，抓住了我的衣服。我咬牙堅持，不敢松手。

  劍鞘的光芒越來越強(qiáng)，直到整個出口區(qū)域都被一層淡青色的光籠罩。那一刻，我聽見了一聲極輕的嘆息。

  不是來自杜凌菲。

  也不是我。

  像是有人在我腦子里哭了。

  緊接著，某種東西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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