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0章 凌玄的故人
夜涼如水,浸透了凌玄獨居的石室。唯有案頭一盞幽冥燈散發(fā)著幽幽綠光,將他清癯的面容映照在泛黃的古卷之上——正是那部令修行界聞之色變的《幽冥秘錄》。羊皮紙頁在指尖沙沙翻動,凌玄的目光倏然凝固在一幅工筆肖像上。
畫像中的男子玄衣罩體,面容隱在兜帽陰影中,唯余一雙寒潭般的眸子。畫師筆法詭譎,竟將那雙眼睛畫得似笑非笑,透著令人脊背發(fā)涼的陰鷙。凌玄指尖懸在紙面上方微微顫抖,那眉骨的弧度、左耳耳垂處若隱若現(xiàn)的朱砂痣,像兩把生銹的鑰匙,猛地撬開了記憶深處塵封的暗匣。
暗影......他低聲呢喃,喉結(jié)艱澀地滾動。幽冥燈火苗突然噼啪爆響,將他眸中翻涌的驚濤駭浪照得無處遁形。
十三年前的青云宗藏經(jīng)閣,月光也是這般清冷。十五歲的暗影抱著偷來的《蝕骨心經(jīng)》跪在丹墀下,玄色道袍被雨水淋得透濕,臉上卻掛著癲狂的笑:師兄,功法有靈,當擇明主!這等神妙心法,憑什么要束之高閣?那時的少年眉眼尚帶稚氣,眼底卻燃著焚盡一切的野心,與眼前畫像中影殺堂堂主的陰狠如出一轍。
凌玄閉了閉眼,指尖深深掐進掌心。當年他身為執(zhí)法堂首座弟子,親手將這位同吃同住三年的師弟押至山門。暗影被廢去修為逐出宗門時,曾隔著百丈云海朝他冷笑:凌玄,你我之道,終究殊途!彼時山風獵獵,吹不散少年眼中淬毒般的怨懟。
誰能料到,被廢去修為的驚才絕艷之輩,竟能在幽冥殿這等虎狼之地重登高位?凌玄摩挲著畫像中男子腰間懸掛的青銅令牌,那令牌上盤踞的九頭蛇紋,正是幽冥殿影殺堂的信物。昔日在宗門后山比劍時,暗影總愛用草繩系著木牌掛在腰間,說將來要執(zhí)掌天下最厲害的殺手組織......一語成讖,竟是以這般方式。
故人么......凌玄唇角勾起一抹蒼涼的弧度。案上的青銅鎮(zhèn)紙被他一掌拍得嗡嗡作響,幽綠燈火在他眼中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,或許,該去會會這位師弟了。
次日清晨,幽冥殿總壇議事堂。當凌玄提出親赴江南處理影殺堂事務(wù)時,座上長老皆面露驚疑。護法長老枯瘦的手指敲擊著檀木椅扶手:凌護法,影殺堂行事詭秘,暗影堂主更是狡詐狠辣,何必親身涉險?
凌玄立于殿中,玄色長袍襯得身姿愈發(fā)挺拔。他抬手拂過袖間流云紋繡,聲音平靜無波:暗影曾是在下同門師弟,或可從舊事入手,尋其破綻。這話半真半假,唯有他自己知曉,胸腔中翻騰的不僅是斬草除根的決絕,更有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復(fù)雜——他想知道,究竟是什么樣的際遇,能將當年那個雖偏執(zhí)卻尚存赤子之心的少年,徹底淬煉成幽冥殿的利刃。
殿外忽有黑羽信鴿振翅掠過,投下一枚蠟封密信。凌玄接過密信的剎那,指腹觸到蠟印上熟悉的九頭蛇紋,心中陡然一凜——影殺堂的觸手,竟已伸到了總壇之內(nèi)。
此事,我意已決。凌玄將密信收入袖中,轉(zhuǎn)身朝殿外走去。晨光穿透雕花窗欞,在青磚地面投下斑駁光影,恍若當年青云宗山門外那道分割光明與黑暗的界限。他知道,此去江南,面對的不僅是幽冥殿最頂尖的殺手組織,更是橫亙在時光長河中的少年殘影,是那場遲到了十三年的對決。
暗影,這一次,我們該好好算算總賬了。凌玄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,只留下議事堂內(nèi)繚繞的檀香,和眾長老面面相覷的凝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