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策的目光緩緩掠過眉頭緊鎖的蘭煜雪、神色隱隱得意的蘭灝，最后落在正拽著自己頭發(fā)、目露兇光的雷烈臉上。

  他忽然抬起左手，向上摸索，觸到雷烈那只鐵鉗般粗壯的手。指尖尋到關(guān)節(jié)處，驟然發(fā)力，狠狠一掰！

  “啊——！”雷烈痛吼出聲，下意識松開了手。

  幾乎同時(shí)，他暴怒地抬腳，重重踹在蘭策腰側(cè)！

  “咳……！”蘭策整個(gè)人被踹得歪倒在地，喉間涌上一股腥甜，鮮血從嘴角溢出。他蜷縮著，劇烈咳嗽起來。

  蘭煜雪眉頭皺得更緊，掃了雷烈一眼，

  蘭灝已搶先一步開口，語氣似是責(zé)備，又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，“雷烈，你的手如何？鐘逆，你真是，到了這般田地，還敢放肆！”

  雷烈咬著牙，將那只被掰折的手指當(dāng)著眾人的面，“喀”一聲自己掰正回去，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。

  蘭煜雪掃到那只手指，目光落回匍匐在地的蘭策身上，聲音冰冷，“鐘逆，你還真是，一如既往的狠毒?！?br />
  蘭策半趴在地上，散亂的頭發(fā)遮住大半張臉。他緩慢地用袖子抹去唇邊的血跡，喘息片刻，竟撐著身體，重新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跪好，微微垂下頭。

  聲音嘶啞，卻清晰平靜：

  “罪民鐘逆知錯(cuò)，求王爺，寬恕?！?br />
  “！?。　?br />
  蘭煜雪瞳孔驟然收縮。

  他叫自己，王爺？

  從他回來后，無論怎樣打罵斥責(zé)，勒令他閉嘴，后來甚至明言不再是他父親，他總會執(zhí)拗地、哭著喊“爹”，一次又有一次，倔強(qiáng)的求爹爹疼疼他。

  現(xiàn)在……

  蘭煜雪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，這是他想要的結(jié)果，可是真的聽到他叫自己王爺，心口為什么疼了一下！

  蘭灝也難掩詫異，他原以為蘭策會故技重施，試圖用往日親情打動(dòng)蘭煜雪。

  蘭策以額觸地，磕了一個(gè)頭，重復(fù)道，“罪民，鐘逆，知錯(cuò)，求王爺寬恕?！?br />
  蘭煜雪臉上神色變幻，最終沉入一片黑郁的怒海。“好，好得很！”

  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(gè)字，目光銳利地盯在蘭策臉上，“你這眼睛，怎么回事？”

  旁邊，蘭灝已順手解開蘭策的包袱。

  蘭策垂著眼睫，“患了眼疾。用藥貼，一日一貼，十日便好?！?br />
  蘭煜雪瞥了一眼蘭灝拿出的藥貼，恰好十片。“為何進(jìn)城？你明知圣旨已下，竟敢抗旨？”

  蘭策深吸一口氣，腹部的劇痛仍在蔓延，身體忍不住顫抖，但聲音卻不見波瀾，“罪民知錯(cuò)，不該抗旨。一切責(zé)罰，罪民甘愿領(lǐng)受?！?br />
  甘愿領(lǐng)受…

  蘭煜雪慢慢攥緊拳頭。一股無名怒火灼燒著他的心肺。他認(rèn)定蘭策是故意的，故意稱呼“王爺”，自稱“罪民”，用這種劃清界限的順從，來刺他！

  “好，”他聲音冷硬，“把他給我丟出去，若再敢出現(xiàn)在京城，抗旨不從，本王親自動(dòng)手，必將你打死?！?br />
  “是！”雷烈立刻應(yīng)聲，大手狠狠掐住蘭策后頸，像拎起一件破損的物件，粗暴地將人提起，推向門外。

  蘭策被掐得呼吸不暢，臉色漲紅，卻倔強(qiáng)的抬頭看了一眼蘭煜雪，他右眼濕潤，將他的面容記下，唇瓣微張，卻沒有發(fā)出聲音。

  蘭煜雪只皺眉看著，沒有出聲制止，在蘭策被押著從身邊走過時(shí)，一抹白晃過，他眨了眨眼睛，還沒再看清，蘭策已經(jīng)被推搡出去。

  到了樓梯口，后腰猛然傳來一股巨力！

  雷烈一腳將他踹了下去。

  蘭策整個(gè)人不受控制地在樓梯上翻滾而下，重重撞上拐角的木質(zhì)墻壁，才終于停下。

  他身體僵硬地蜷在那里，一動(dòng)不動(dòng)，仿佛連呼吸都已停止。過了好幾息，細(xì)微的喘息才重新響起，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。

  他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，眼前陣陣發(fā)黑，過了許久，才費(fèi)力地掀起眼皮。

  二樓欄桿處，蘭煜雪幾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隨后，他的包袱被丟下，砸在他的臉上。

  他看不清蘭煜雪的表情，想來，只有厭煩，只想讓他快些消失。

  ---

  蘭策被抬到茶館后院的僻靜小屋。

  他像條離水的魚，癱在簡陋的小床上，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。

  右眼不斷有淚水溢出，不知是疼痛所致，還是別的什么。

  他模糊的視野里，映出焦急的燕云頡、不斷拭淚的妙娘，以及她懷中受驚啼哭的幼兒。

  他用了極大的力氣，才從喉嚨里擠出破碎的聲音，“別管我，會連累你們…”

  燕云頡聞言一怔，眼圈瞬間紅了。他先將抱著孩子的妙娘推出屋外，隨即轉(zhuǎn)身，匆匆去尋最近的大夫。

  跟著大夫一同趕來的，還有正在附近巡邏的劉釗及其同僚。劉釗一眼看到床上氣息奄奄的蘭策，驚得瞪大了眼睛，話都堵在喉嚨里。

  蘭煜雪與蘭灝還在茶館，此處還有外人，他不敢多言，趕緊從蘭策隨身物品里找出藥丸，給他塞了兩顆，連聲催促，“大夫，快！快救人！”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