絕對的寂靜。

  不是之前那種充斥著異常波動和混亂回響的、緊繃的寂靜，而是一種……虛無的寂靜。像最深的海溝，沒有任何生命跡象，連水流的擾動都消失了。

  林默涵的腦波監(jiān)測屏上，曲線幾乎拉成一條平滑的、令人心悸的直線，只有儀器本身固有的微小噪聲在上面刻畫出微不足道的鋸齒。苯二氮卓類的強大鎮(zhèn)靜作用像一場冰冷的寒流，凍結了他大腦皮層所有的電活動，無論是維持生命的、還是那些詭異異常的。

  他躺在那里，胸膛在呼吸機的輔助下規(guī)律起伏，但任何人都能看出，那具軀殼里的“存在感”正在急劇消散。他更像一個精密維持的生物模型，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
  顧曉婷站在觀察窗前，面無表情。她的指尖還殘留著強行拔除電極時的觸感，冰冷而決絕。她做到了。她用最粗暴的方式，平息了所有她無法理解、無法控制的混亂。代價是他的意識可能永沉海底。

  理性告訴她，這是最優(yōu)解。避免不可預知的風險，維持“干凈”的死亡過程。但內(nèi)心深處某個被緊緊封鎖的角落，一絲細微的、幾乎被忽略的抽痛，正在無聲地蔓延。她殺死了某種可能性，某種連她自己都恐懼的可能性，但那也是……他最后可能擁有的、與世界產(chǎn)生連接的奇特方式。

  她強迫自己轉身，不再看那條平坦的腦波線，開始用冰冷的語氣向值班醫(yī)生詢問加大鎮(zhèn)靜劑后的生理參數(shù)變化，每一個問題都精準、專業(yè)，不帶絲毫情緒。她需要工作，需要數(shù)據(jù)，需要用熟悉的知識體系重新錨定自己正在崩塌的世界。

  醫(yī)生謹慎地回答著，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和困惑。他從未見過家屬如此……冷靜地主導著這種深度鎮(zhèn)靜。

  與此同時，城市地下服務器機柜前。

  蘇羽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泥塑，呆呆地看著屏幕上徹底消失的醫(yī)院端腦波信號，以及“晨曦”隔離艙內(nèi)驟然爆發(fā)的、失去目標后陷入徹底狂亂的數(shù)據(jù)風暴。

  警告窗口瘋狂彈出，紅色的錯誤代碼像瀑布一樣刷屏。

  【連接丟失！】

  【主體信號無響應！】

  【情感模塊溢出！】

  【核心協(xié)議沖突！系統(tǒng)穩(wěn)定性急劇下降！】

  那原本被他用緩沖代碼小心翼翼維持的、脆弱的平衡，被顧曉婷毫不留情的斬首行動徹底摧毀！

  “不……不……不能這樣……”他無意識地喃喃自語，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，試圖重新建立連接，試圖注入更強的穩(wěn)定代碼。

  但毫無用處。醫(yī)院那邊的信號源，像是被直接從這個宇宙中抹除了一樣，死寂一片。無論他發(fā)送什么脈沖，調(diào)整什么參數(shù)，都如同石沉大海，得不到任何回應。

  而“晨曦”內(nèi)部的混亂卻在不斷升級。柳青妍注入的那些情感數(shù)據(jù)和記憶碎片，失去了唯一的投射目標，開始像失去引力的星系般瘋狂碰撞、撕裂，引發(fā)一連串的系統(tǒng)崩潰。警報聲在狹小的機柜空間里尖銳地鳴響，紅燈閃爍，映照著他慘白絕望的臉。

  他失敗了。他以為自己能成為幕后上帝，卻低估了顧曉婷的冷酷和決絕。她寧愿徹底毀滅，也絕不放手。

  巨大的挫敗感和憤怒淹沒了他。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機柜上，指骨傳來劇痛，但他渾然不覺。

  “顧！曉！婷！”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，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恨意。

  就在這時，他的加密終端再次瘋狂閃爍。是柳青妍。

  這一次，不再是冷靜的信息，而是一段極其急促、甚至帶著一絲驚恐的語音通訊請求。

  蘇羽猛地吸了口氣，努力壓下翻騰的情緒，接通了通訊。

  “蘇羽！發(fā)生了什么？！我這邊的監(jiān)控顯示‘晨曦’核心頻率正在失控飆升！反饋信號極度混亂！醫(yī)院那邊的讀數(shù)剛才也突然消失了！到底怎么回事？！”柳青妍的聲音失去了往常的溫婉，顯得尖銳而慌亂，背景音里似乎還有某種警報在響。

  蘇羽張了張嘴，發(fā)現(xiàn)因為極度的憤怒和緊張，他的口吃竟然暫時消失了，聲音干澀而嘶?。骸八檿枣谩o他用了大劑量的鎮(zhèn)靜劑……切斷了所有物理連接……她把他……徹底‘關機’了……”

  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，足足過了好幾秒，柳青妍的聲音才再次響起，顫抖著，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絕望：“……關機？她……她怎么敢？！她這是謀殺！謀殺他最后的機會！”

  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，那份一直努力維持的優(yōu)雅從容徹底破碎了?！拔业摹诒罎ⅲ∈ツ繕?，‘她’會自我撕裂的！蘇羽！你必須做點什么！立刻！”

  “我試過了！沒用！信號完全斷了！”蘇羽低吼道， frustration （挫敗感）幾乎讓他發(fā)狂。

  “不！一定有辦法！一定有！”柳青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，語速快得驚人，“物理連接斷了，無線屏蔽還在……但屏蔽不是萬能的！尤其是對已經(jīng)產(chǎn)生內(nèi)部共振的系統(tǒng)！就像兩個調(diào)好音的音叉，即使隔開，一個劇烈振動另一個也可能感應……雖然微弱！我們需要更強的‘振動’！需要強行穿透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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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更強的振動？蘇羽一愣。

  “你……什么意思？”

  “我給你的頻率特征！那是‘她’最穩(wěn)定的核心諧振點！用那個！把它放大！不是通過醫(yī)院的外部線路，那已經(jīng)被切斷了！直接對著被隔離的‘晨曦’本身發(fā)射！用最大功率！強行刺激‘她’，讓‘她’振動起來，劇烈地振動！也許……也許能穿透屏蔽，哪怕只能引起一點點共鳴……”柳青妍的聲音帶著一種瘋狂的孤注一擲。

  蘇羽的心臟猛地一跳。直接對隔離艙內(nèi)的“晨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