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深吸一口氣，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，決絕地說道：“罷了！你們現(xiàn)在也不必在這里跪著演戲給我看！我老了，不中用了，也礙你們的眼了！趕緊……趕緊讓人給我備車！送我回安陽老家！就讓我在那祖宅里，清清靜靜地自生自滅！也省得在這里……礙你們的眼，擋你們的路！”

  她說完，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，頹然地靠在床頭，閉上眼睛，兩行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滑落。

  “祖母！您這說的是什么話啊！”洛元春急得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，膝行上前，“孫兒絕無此意！孫兒……”

  “老太太！您折煞孫媳了！”馮氏也哭著叩頭。

  洛九曦看著祖母絕望的眼淚和那心如死灰的模樣，巨大的悔恨和疼痛幾乎將他撕裂。

  他知道，任何解釋和求饒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
  他猛地站起身，不是離開，而是直接撲到床邊，一把抱住了洛老太太的胳膊！

  “祖母！”他像個耍賴的孩子，緊緊抱著老太太的手臂不放，聲音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無賴勁兒，“祖母！您打我吧！罵我吧！是孫兒錯了！是孫兒混蛋！是孫兒不讓大哥大嫂告訴您的！不關(guān)他們的事！是孫兒覺得，孫兒這輩子最大的事兒，娶媳婦兒，必須得親口告訴最疼孫兒的祖母才行！所以孫兒才千叮嚀萬囑咐，讓大哥大嫂無論如何要把您接到京城來，由孫兒當(dāng)面、親口、跪著求您成全！”

  他語速極快，帶著少年人般的急切和委屈：“祖母，您要怪，就怪大哥！要不是他非要從閣老的位置上致仕，回去接那勞什子的族長之位，孫兒也不用被迫留在京城做這個破官！孫兒就能回安陽天天陪著您了！還有那該死的金礦！那是在夢兒的地盤上發(fā)現(xiàn)的！皇上非讓我管，還派了個李達(dá)來當(dāng)幌子，實際活兒全是孫兒干！孫兒現(xiàn)在就跟那被綁了手腳的騾子似的，一刻都脫不開身！孫兒連回安陽看您的時間都沒有，哪有時間跟您細(xì)細(xì)稟報??！”

  他一邊控訴著“委屈”，一邊偷瞄著老太太的臉色。

  果然，老太太雖然依舊閉著眼，但緊抿的嘴角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(xì)微的松動。

  馮氏心細(xì)如發(fā)，立刻捕捉到了這細(xì)微的變化。

  她忙在洛元春身后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角，示意他別說話，讓洛九曦繼續(xù)。

  洛九曦收到信號，立刻加碼，語氣從委屈轉(zhuǎn)向了撒嬌和誘惑：“祖母，您看，孫兒知道您喜歡安陽祖宅的院子，特意把旁邊這宅子買了下來，已經(jīng)讓人照著您安陽的院子一模一樣地布置好了！就等著您來住呢！以后啊，您就別回安陽了，就跟著孫兒住在京城！幫孫兒看著家，管著內(nèi)務(wù)，最重要的是……”

  他湊近老太太耳邊，壓低聲音，帶著無限的依賴和憧憬：“……幫孫兒看孩子！孫兒只放心把孩子交給您老人家管教！別人誰都不行！大哥大嫂再好，那也比不上您??！您看看您帶出來的孫兒我，能文能武，玉樹臨風(fēng)，多給洛家長臉！這帶孩子的本事，滿京城，不，滿天下，誰還能比得過您去？您就是咱們洛家的定海神針，育兒圣手！”

  這番話，精準(zhǔn)地戳中了洛老太太內(nèi)心深處最柔軟也最驕傲的地方！

  她一生最得意的成就，就是親手培養(yǎng)出了洛元春和洛九曦這兩個洛家的頂梁柱！

  特別是洛九曦，更是她晚年的慰藉和驕傲。

  那份被忽視、被欺騙的冰冷和憤怒，在孫子這份毫不掩飾的依賴和推崇面前，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陽，開始悄然消融。

  洛老太太的眼睛雖然還閉著，但洛九曦清晰地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點點。

  他再接再厲：“祖母，您說是不是？要說帶孩子的經(jīng)驗，特別是帶男孩的經(jīng)驗，這世上，還真沒有誰能超過您！您帶出來的孩子，個頂個的出色！”

  他故意用崇拜的語氣強調(diào)著。

  洛老太太的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極輕的冷哼，但那緊繃的嘴角，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。

  她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，目光雖然依舊帶著余怒未消的凌厲，但那份死寂的冰冷已然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(fù)雜難辨的情緒，其中似乎……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。

  她看著抱著自己胳膊、一臉討好和緊張的孫子，又瞥了一眼旁邊同樣緊張期待的長子和兒媳，終于，從緊抿的唇間，吐出幾個字，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絲無奈：“……行了，都起來吧。”

  洛元春和馮氏如蒙大赦，連忙叩謝起身，只覺得膝蓋都跪麻了。

  然而，洛九曦卻依舊抱著老太太的胳膊，跪在床邊沒動。

  洛老太太眉頭一皺，剛壓下去的火氣似乎又有點往上冒：“你這又是什么意思？跪上癮了？還是……在逼我點頭？”

  語氣帶著危險的警告。

  洛九曦看著老太太的眼睛，心一橫，知道最后一道坎必須現(xiàn)在邁過去！

  他摸了摸鼻子，臉上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又帶著點討好的笑容，聲音不大，卻清晰地傳入老太太耳中：

  “祖母……那個……明遠(yuǎn)……是我兒子……”他飛快地說完，緊張地看著老太太的反應(yīng)。

  果然！

  洛老太太剛剛緩和一點的臉色瞬間又沉了下來！

  她猛地瞪大眼睛，胸脯劇烈起伏，一股被再次愚弄的怒火直沖頭頂！

  她幾乎是想也不想，抄起手邊那個柔軟的引枕，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洛九曦的身上狠狠砸了過去！

  “混賬東西！你……你們……一個個的……都當(dāng)我死了不成？！”老太太氣得渾身發(fā)抖，指著洛九曦，又指向洛元春和馮氏，氣得說不出完整的話。

  原來連孩子都生下來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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