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北離官道旁的密林中，一隊(duì)黑衣人踩著落葉無聲穿梭。他們身形迅捷如鬼魅，腰間佩刀裹著黑布，連呼吸都壓得極輕，只在林間留下幾道轉(zhuǎn)瞬即逝的黑影，待晨霧漫起時(shí)，已徹底消失在通往天啟城的方向，仿佛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

  妘姮坐在茶攤角落，青布衣裙襯得她身姿纖瘦，碧玉簪將長發(fā)挽成簡單的發(fā)髻，面上覆著一層薄紗，只露出雙清冷的眼眸。她望著黑衣人離去的方向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碗邊緣——這一路從神劍鎮(zhèn)往天啟走，她見多了北離的景象：城鎮(zhèn)里百姓為苛捐雜稅愁眉不展，江湖人卻在酒肆里揮金如土，偶有沖突爆發(fā)，官府要么偏袒權(quán)貴，要么視而不見?！鞍傩张c江湖的矛盾，倒成了北離最顯眼的疤。”她輕聲自語，將茶一飲而盡，起身向著天啟城的方向走去。

  越靠近天啟，街上的行人越熱鬧，隨處可見背著行囊的書生與佩劍的江湖客?！奥犝f了嗎？這次天啟學(xué)堂大考，除了文武，還加了‘文武之外’的考題！”“監(jiān)考的是李長生先生的弟子柳月，那位可是連皇子都敢直言訓(xùn)斥的人物！”妘姮聽著路人的議論，腳步頓了頓，薄紗下的唇角微揚(yáng)：“文武之外……倒是個(gè)有趣的考題?！?br />
  次日清晨，天啟城最負(fù)盛名的“千金臺”被裝點(diǎn)得莊嚴(yán)肅穆，朱紅梁柱上掛著“天啟學(xué)堂大考”的匾額，臺下分列著數(shù)十張案幾，太安帝與青王則隱在二樓的雅間里，透過雕花窗欞觀察著考生。柳月身著素白長衫，手持監(jiān)考令牌站在臺中央，清聲道：“今日初試，考題‘文武之外’——不拘形式，能顯己之所長、解他人之困者，即為合格?！?br />
  話音剛落，考生們紛紛行動起來。百里東君抱著一壇酒和幾個(gè)陶甕，徑直走到案前，竟當(dāng)場支起了小爐。他將酒壇打開，醇厚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，又往甕里加了桃花、蜂蜜，慢悠悠地煮起酒來。周圍考生看得愣住，他卻渾然不覺，一邊攪動酒勺一邊嘀咕：“師父最愛的桃花酒，今日煮給大家嘗嘗，也算一樁樂事?！?br />
  不遠(yuǎn)處的葉鼎之則從行囊里取出炭火與新鮮肉脯，熟練地串起肉串烤制。油脂滴落炭火上，滋滋作響，香氣引得不少人側(cè)目。他垂著眼簾翻動肉串，指尖卻不自覺收緊——自南訣一別，他與師姐妘姮便極少相見，如今雖同在北離，卻只能隔著身份與面具相望。

  燕飛飛最為靈動，一身粉色勁裝襯得她嬌俏活潑，腰間小巧的荷包隨著動作輕輕晃動。她身形一晃如蝴蝶穿花，眨眼間便從一人腰間取走玉佩，又從另一人案上拿過筆墨，待眾人反應(yīng)過來時(shí)，已將東西一一歸還，還順手幫老書生撿起了掉落的書卷?！懊钍挚湛詹皇峭?，是幫大家記著要緊物！”她笑著拱手，清脆的聲音引得滿堂喝彩。

  此時(shí)，妘姮從袖中取出三只白瓷小瓶，將瓶中香料依次倒在銀質(zhì)香盤里。麝香清冽、龍涎沉潤、桂花清甜，經(jīng)她指尖輕捻，漸漸在盤中拼成流云紋樣。隨著千金臺內(nèi)溫度升高，一股清淺香氣緩緩散開，似有若無地縈繞在每個(gè)人鼻尖。

  百里東君猛地停下攪酒的動作，眼前竟浮現(xiàn)出古塵的身影——師父坐在侯府桃樹下，手中酒壺泛著淡紫光暈，正笑著朝他招手：“東君，過來嘗嘗新釀的桃花酒?！彼劭粢粺?，伸手想去觸碰，幻象卻隨香氣浮動漸漸淡去。

  葉鼎之的呼吸驟然停滯，鼻尖縈繞的桂花香格外熟悉。記憶里，母親正站在葉家的桂樹下，手中捧著書卷，輕聲教他讀“桂子月中落，天香云外飄”。陽光透過枝葉落在她發(fā)間，連聲音都裹著暖意?！澳镉H……”他無意識呢喃出聲，指尖攥得發(fā)白，直到烤肉的焦香傳來，才猛然回神，眼底的溫情瞬間被警惕取代。

  雅間里的太安帝也微怔，鼻尖縈繞著皇后生前最愛的蘭花香，仿佛又見到那個(gè)身著蘭裙的女子，正站在宮苑里為他插花。他指尖輕輕敲擊扶手，目光落在妘姮身上，眼底多了幾分探究。

  “此香名‘百態(tài)’?！眾u姮的聲音清淺如溪，打破了眾人的失神，“能引人心底念想，見所思之人，亦能解世人片刻煩憂。”她說著，將香盤輕輕推到案前，薄紗下的眼眸平靜無波，仿佛方才引發(fā)的諸多情緒，都與她無關(guān)。

  突然，人群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骰子聲。一位身著紅衣、腰挎錦袋的女子施施然走來，手中把玩著三枚象牙骰子，朱唇輕啟：“賭王尹家女兒尹落霞，今日以賭術(shù)應(yīng)考?！闭f著，她將錦袋中的銅錢倒在案上，擺開賭局，“諸位可隨意下注，若能贏我，便算我輸；若我贏了，便為輸家解一樁難處——賭術(shù)非為投機(jī)，實(shí)為觀人心、斷局勢，這便是我的‘文武之外’?！?br />
  眾人嘩然，紛紛圍攏過去，連百里東君都暫時(shí)放下酒勺，好奇地探頭張望。妘姮卻微微瞇起眼，目光落在那女子耳后——一抹極淡的青色印記若隱若現(xiàn)，那是天外天秘術(shù)易容時(shí)留下的痕跡。再看她握骰子的手勢，指節(jié)處藏著常年練劍的薄繭，與賭王女兒應(yīng)有的纖細(xì)指尖截然不同。“天外天月瑤……竟假扮尹落霞混進(jìn)考場?！彼闹辛巳?，指尖悄悄撫過腰間玉佩，面上卻依舊平靜，沒有絲毫異樣，只作尋?？忌憧粗鵁狒[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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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場上，“尹落霞”的賭術(shù)確實(shí)精湛，骰子在她手中起落間，總能精準(zhǔn)控住點(diǎn)數(shù)。贏了盤纏盡失的商人后，她提筆寫了封措辭巧妙的求救信；輸給一位老書生時(shí)，又指點(diǎn)對方如何將兵法融入文章，連柳月都忍不住點(diǎn)頭稱贊。

  “連姮姑娘，你也來考試了！”百里東君端著剛煮好的桃花酒走過來，臉上滿是驚喜，方才見師父的感動還未散去，見到熟人更是雀躍。

  妘姮對著他輕輕點(diǎn)頭，目光轉(zhuǎn)向不遠(yuǎn)處的葉鼎之，同樣頷首致意。葉鼎之望著她的方向，喉結(jié)微動，終究只低聲喚了句：“師姐?！甭曇艉茌p，被周圍的喧鬧掩蓋，只有他們二人知曉這聲稱呼里藏著的過往。妘姮聽到后，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瀾，隨即收回目光，繼續(xù)整理香具，沒有多余回應(yīng)。

  柳月巡視全場，從百里東君的酒、葉鼎之的肉、燕飛飛的妙手，到妘姮的“百態(tài)”香、“尹落霞”的賭術(shù)，眼中贊許漸濃。她走到臺中央，朗聲道：“諸位各顯其能，皆合‘文武之外’的題意，初試合格！”

  二樓雅間里，太安帝看著百里東君，對青王笑道：“百里洛陳的孫兒，倒有幾分灑脫氣度?！鼻嗤鮿t目光緊鎖葉鼎之，指尖輕敲桌面：“那個(gè)烤肉的年輕人，眼神里藏著東西，倒是個(gè)可塑之才?！?br />
  妘姮望著千金臺外的天空，薄紗下的眉頭微蹙——月瑤混進(jìn)來的目的不明，太安帝與青王又各懷心思，這場“文武之外”的考試，早已成了各方勢力暗探的棋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