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閑看著那面破碎的鏡子，心中一痛，他知道，師父留在世上的最后一道主動守護(hù)，為了他，徹底消散了。

  就在這時，木榻上的玄霄子，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，然后，緩緩地、艱難地，睜開了眼睛。

  他的眼神初時有些迷茫和渙散，仿佛沉睡了千年。他下意識地轉(zhuǎn)動眼球，首先看到的，是癱坐在屋子中央、臉色慘白、氣息奄奄、仿佛隨時會死去的張閑。

  玄霄子的瞳孔猛地收縮！

  他甚至來不及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，一股無名怒火夾雜著難以言喻的心疼，猛地沖上心頭，讓他暫時忘記了虛弱，脫口而出就是一句沙啞卻熟悉的咆哮：

  “小……小兔崽子！你……你對你自個兒干了什么？??！”

  聽到這久違的、中氣不足卻依舊兇狠的咆哮，張閑先是一愣，隨即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釋然涌上心頭，鼻子一酸，眼淚差點(diǎn)掉下來。他沒死！師父真的醒了！還能罵人！

  “師……師父……”張閑想說話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，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。

  玄霄子掙扎著想要坐起來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渾身軟綿綿的，使不上一點(diǎn)力氣，體內(nèi)原本浩瀚如海的道元，此刻變得如同涓涓細(xì)流，微弱得可憐。但他能感覺到，那股糾纏他多年、如同附骨之疽的舊傷暗疾，似乎……減輕了許多？體內(nèi)還有一種陌生而溫和的、仿佛蘊(yùn)含無限生機(jī)的力量在緩緩流淌。

  他立刻意識到了什么，猛地轉(zhuǎn)頭，看向一旁正在調(diào)息恢復(fù)、一臉“事不關(guān)己”模樣的鬼醫(yī)無常，又看了看虛弱不堪、本源氣息殘缺大半的張閑，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。

  “無常老鬼！你對他做了什么？！”玄霄子眼神銳利如刀，哪怕虛弱，那屬于天下第一人的威嚴(yán)依舊讓茅草屋內(nèi)的空氣為之一凝。

  無常慢悠悠地睜開眼，掏了掏耳朵，沒好氣地說：“嚷嚷什么？吵死了！貧道救了你這條老命，你不說聲謝謝，還興師問罪？真是狗咬呂洞賓！”

  他指了指張閑，戲謔道：“至于你這寶貝徒弟干了什么？他啊，用他自己一半的‘太虛本源’，換了你這老家伙一條命！怎么樣？感動不感動？”

  “什么？！一半本源？！”玄霄子如遭雷擊，身體猛地一顫，看向張閑的眼神充滿了震驚、心痛、憤怒和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緒。他太清楚太虛本源意味著什么，失去一半，對張閑而言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！

  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玄霄子指著張閑，氣得渾身發(fā)抖，想罵，看著徒弟那副虛弱得快要死掉的樣子，卻又罵不出口，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、充滿了無力感和懊悔的嘆息，“……糊涂?。?！”

  張閑看著師父那副又急又氣又心疼的模樣，反而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，虛弱地說：“師……師父……您……您沒事……就……就好……”

  “好個屁！”玄霄子眼圈有些發(fā)紅，扭過頭去，不想讓徒弟看到自己失態(tài)的樣子，聲音沙啞地罵道，“貧道活了這么大把年紀(jì)，早就活夠了！誰要你這小兔崽子多管閑事！搭上自己的前程和半條命！你這讓貧道……讓貧道以后……”

  他說不下去了。他知道，這份情，太重了，重到他這輩子可能都還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