紀(jì)漢佛緩緩地從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箋,那信箋仿佛被鮮血浸染過一般,呈現(xiàn)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。血漬已經(jīng)干涸,顏色也變得有些發(fā)黑,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:“求四顧門主持公道,莫讓奸人借劍譜之名亂了江湖……”
肖紫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封信箋上,他的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,似乎想要說些什么,但最終還是別過了臉,避開了紀(jì)漢佛的視線。
“江湖本就是個弱肉強(qiáng)食的地方。”肖紫衿的聲音有些低沉,帶著一絲無奈,“今日有人搶奪劍譜,明日就會有人爭奪秘籍,打打殺殺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。相夷當(dāng)年實在是太過天真,他竟然會認(rèn)為單憑一個四顧門就能護(hù)得住所有人的周全?!?br />
紀(jì)漢佛猛地抬起頭,他的眼中充滿了震驚和失望,直直地盯著肖紫衿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。
“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?”紀(jì)漢佛的聲音有些顫抖,“當(dāng)年你與李門主一同立下誓言,要讓四顧門成為武林的脊梁,要讓‘俠義’二字不再只是一句空話!你也曾說過,要與他一起,讓這江湖少一些血腥殺戮,多一些公平正義……”
“他是李相夷!”肖紫衿突然像被什么擊中一般,猛地吼出聲來,聲音之大,仿佛要沖破屋頂,連那原本平靜燃燒著的燭火都被震得劇烈搖晃起來,仿佛也在為這突如其來的吼聲而顫抖。
“他有那柄天下第一的少師劍,有那身鬼神莫測的武功!我不是他!我根本守不住你們所期望的那個理想,我能做到的,僅僅只是守住四顧門的這塊牌子而已!”肖紫衿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無奈和痛苦,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,似乎在努力克制著內(nèi)心的情緒。
紀(jì)漢佛靜靜地看著肖紫衿,他的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一種近乎悲涼的疲憊,“守住牌子有什么用呢?李門主建立這四顧門,可不是為了讓后人守著一塊破牌子茍延殘喘地活著。他的初衷,是想讓整個江湖都知道,無論何時何地,總有那么一群人,愿意為了‘公道’這兩個字,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性命都賠進(jìn)去?!?br />
紀(jì)漢佛的話語如同一把重錘,狠狠地敲在肖紫衿的心上,他不禁愣住了,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(yīng)。
紀(jì)漢佛緩緩轉(zhuǎn)過頭,望向窗外,蓼園的窗內(nèi)依舊寂靜一片,那個身影絲毫沒有任何變化。然而,就在他凝視那扇窗戶的時候,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,他似乎看到窗紙上那道原本僵硬的影子,輕輕地晃動了一下,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那黑暗中微微顫抖著。
“那是以前。”肖紫衿突然抬手,重重拍在桌案上。青瓷茶杯被震得跳起半寸,滾燙的茶水潑在他手背上,他卻渾然不覺,只死死盯著紀(jì)漢佛,語氣里的冰冷像是從極北冰窖里撈出來的,能凍裂人的骨頭,“以前有李相夷在,誰會看得到我?”他猛地傾身向前,紫衣袍角掃過地面,帶起一陣?yán)滹L(fēng):“他像太陽,站在他身邊的人,都只能是影子。”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,他眼底翻涌的紅血絲像蛛網(wǎng)般蔓延,那股近乎偏執(zhí)的狂熱燒得他臉頰發(fā)燙:“可現(xiàn)在不一樣了!”他猛地一掌拍在自己心口,聲音陡然拔高,“李相夷死了!這世上再也沒人能擋我的路,再也沒人能壓著我了!”
紀(jì)漢佛、白江鶉、石水三人齊齊一震,踉蹌著后退半步。燭火恰好在此刻爆出一聲脆響,照亮肖紫衿扭曲的側(cè)臉——那上面哪還有半分當(dāng)年與李相夷并肩笑談的少年影子?哪還有為了正義公道揮劍的少年的身影了。
石水握緊了袖中的鞭子,指節(jié)泛白。她深吸一口氣,聲音比尋常更沉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:“肖門主,您重建四顧門,我們都佩服您的魄力??杉热恢亟?,就該守住李門主留下的那份心。他不在了,我們更該替他看著,不能讓這門里的規(guī)矩,變成一句空話。”
“替他看著?”肖紫衿突然笑了起來,那笑聲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嘲弄,“我為什么要替他看著?李相夷?他活著的時候,誰的眼里有我肖紫衿?所有人提起四顧門,只會說‘那是李相夷的四顧門’,我呢?我肖紫衿在所有人眼里,算什么?”
肖紫衿猛地站起身,“當(dāng)啷——”一聲脆響炸開,腰間懸掛的玉佩狠狠撞在桌角,裂開一道細(xì)紋。他像是被這聲響驚了魂,突然定在原地,眼神渙散地望著虛空,仿佛透過重重燭火,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景象:他與李相夷并肩而立,花瓣落在兩人肩頭,少年人眼里的光比日頭還烈:“紫衿你看,等我們把四顧門建起來,以后江湖上再有人受了欺負(fù),只要喊一聲‘四顧門’,咱們就提著劍趕過去,像救自家兄弟一樣護(hù)著他們?!?br />
那時的風(fēng)都是甜的,他是怎么答的?肖紫衿眼睛里鋪滿了亮光,伸手把劍往身前挪了挪,低聲說:“好,我跟你一起。”那時他是真的相信,相信他們能一起肩負(fù)起江湖的道義。
紀(jì)漢佛卻在那瞬間如墜冰窟,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。他看著肖紫衿臉上那轉(zhuǎn)瞬即逝的迷茫,再想起這些日子江湖上的血雨腥風(fēng),突然明白了什么——這個人心里的窟窿,早就不是用“門主之位”能填滿的了。他張了張嘴,想說“當(dāng)年你也是真心想護(hù)著這江湖的”,可話還沒出口,就被肖紫衿猛地掃過來的眼神釘在原地。
那眼神里哪還有半分迷茫?只剩下淬了毒的凌厲,招招都往人的心口扎。
“那本劍譜……”紀(jì)漢佛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,帶著細(xì)碎的顫音。他盯著肖紫衿的身影,喉結(jié)滾動了許久,才艱難地吐出后半句,“是你放出去的?”
這句輕飄飄的質(zhì)問,卻像一道驚雷劈在正廳中央。白江鶉猛地攥緊了拳頭,指節(jié)咯咯作響;石水垂在身側(cè)的手悄然按上了腰間軟鞭,眸光銳利如刃。他們都在等一個答案,卻又怕聽到那個答案——那答案會像淬毒的針,刺穿他們對四顧門最后一點念想。
肖紫衿沒有回頭。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窗欞上的雕花,仿佛在玩味那些凹凸的紋路。暮色已漫過窗沿,將他的側(cè)臉浸在一片昏暗中,只露出下頜線繃緊的弧度。他既沒承認(rèn),也沒否認(rèn),這沉默比任何辯解都更讓人心寒。他緩緩抬起手,仿佛要將整個江湖都握在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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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水握緊了袖中的鞭子,指節(jié)泛白。她深吸一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