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二章
有膽子大的在后排悄悄鼓掌;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發(fā)出輕輕的噓聲。風像一把鋸子鋸過眾人的后背,冷得皮肉發(fā)緊。
“別管他們。”宋斯年側過身,對阮時苒說,“跟我來。”
兩人上了實驗樓后面那道窄梯。那是一段光照不到的樓縫,水泥墻面起了白花,墻角立著一桶半筒的石灰。風吹不過來,安靜得能聽見遠處球場上的口號聲。
“給我。”宋斯年攤開手。
“什么?”阮時苒怔怔的。
“你的筆?!彼凵癯练€(wěn),“你日常用那支。給我。”
“在宿舍?!彼龁÷?,“藍環(huán),筆夾上有一道劃痕。”
“好。”他點頭,像記在心上,“手帕呢?你自己有繡過字母沒有?”
她搖頭:“我不會繡字母,我只會繡小花,五瓣那種,拿來擦手也舍不得?!?br />
頓了頓,她補上一句,“我從沒給他東西?!?br />
“嗯?!彼袷锹犚娏耸裁醋屝陌驳拇鸢福斫Y動了一下,又克制地把別人看不到的放松按回去,“我知道?!?br />
風停了一會兒。樓縫里像被棉被蓋住,悶悶的暖。兩人靠得近,近到能看見對方睫毛上落的灰。
“苒子?!彼嗡鼓陦旱吐曇簦澳銊e再一個人去接風。我去追登記,我找人問攤,我把那幾個袖口有墨的揪出來。你——”
“可你也會被他們說?!彼驍?,嗓音很輕,“他們會說,你護我,是因為私心。”
“那就讓他們說。”他看她,像盯住一根即將滑落的弦,“我能做的只有兩件:一是查,二是等?!?br />
“等什么?”
“等你嗓子好,等你心里不怕,等你愿意自己說?!彼D了下,眼神穩(wěn)得像釘,“那天操場上,我說過——她要說喜歡,只會對我說。苒子,我不是氣話。”
空氣里有一瞬的小空白,像有人把一粒白糖丟進溫水,還沒化開。
阮時苒眼睛一燙,手指在衣角悄悄揪了一下。
她想說“我不知道”,卻又覺得“我知道一點點”;想后退一步,卻被他那句“我等”輕輕鉤住,在原地站住不動。
腳步聲從樓下傳上來,是管理員抱著兩本登記簿,氣喘吁吁:“找到了!”
他把簿子攤在水泥臺上。紙頁被翻得起毛,角上油墨印成深黑。
“前天晚上,借油印機的人寫‘復印題目’,時間七點到七點半;同一頁下面一條,借針線一包,登記名沒寫,只畫了個勾。昨晚,借機子的人簽的是‘顧同學’——后面潦草一團;針線那一欄補了個‘已還’?!?br />
“借針線的房間?”宋斯年問。
管理員翻,“備注寫‘油印室內使用’,沒帶出門。”
“油印室……”宋斯年低聲念,目光沉起來,“桌上有亮燈,有平面,有針線——周大叔說的‘亮桌’對上了?!?br />
“昨晚誰在油印室附近看門?”他問。
“我?!惫芾韱T撓頭,“就是我。可我忙著抄目錄,沒抬頭?!?br />
“有人袖口沾墨?”宋斯年直問。
管理員遲疑一下,點頭:“有,一個線帽小子,袖口上兩塊黑,手指也黑。”
人群后排有人下意識縮脖子——正是公告欄前“撿手帕”的那位。幾個愛看戲的眼睛同時往他那邊一掃,眼神里有了點新鮮的玩意兒:不再只是看熱鬧,還是看破相。
“把你撿東西的時間,再說一遍?!彼嗡鼓瓴惶ぃZ氣卻像鉤子。
線帽男生嘴唇發(fā)抖:“我……七點過十……”
“昨晚周大叔說手帕換皂,是七點整左近;前天鋼筆,是傍晚;你說七點十分撿的,那時手帕已經換進去了,你從哪兒撿?”宋斯年一寸寸把他逼回墻角,“公告欄還是油印室?別說是地上自己長出來的?!?br />
笑聲在后排炸開,像干草被火星子點著,噼里啪啦。
線帽男生徹底亂了:“我……我就是……他讓我、讓我送到——”
“誰?”宋斯年逼近,“說名字?!?br />
線帽男生眼神一慌,眼白多出一圈,嘴唇抖:“顧……學長讓我放的。他說是‘失物招領’,讓我掛著,省得丟?!?br />
幾個“哇”的短叫從人群里蹦出來——不敢大聲,可已經夠刺耳。
有人在后排憋笑憋得肩膀一抖一抖;也有人冷了臉,小聲嘀咕:“玩東西玩到這份兒上?!?br />
“夠了。”一個平穩(wěn)的女聲響起,班主任不知什么時候站到邊上,臉色不太好看,“登記我會去取證,亂貼亂掛,到此為止。鋼筆和手帕先封存,等核對筆跡和針腳。誰再敢添一筆,別怪我把名字寫進通報?!?br />
她的目光掠過人群,落在阮時苒身上,終于放軟了一點:“嗓子還沒好就別說話了,該上課上課。”
人潮像退潮一樣散去,剩下的竊竊私語被風一卷,吹到樓角去磕碰,叮叮當當。
樓縫又只剩兩人。風沒有剛才那么硬,墻角的一叢枯草在水泥縫里撐著,細得像針。
“會好起來的?!彼嗡鼓甑吐暎奥稽c?!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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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?!比顣r苒點頭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