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二章
塌方后的第二天,風聲傳遍整個工地。
“聽說了嗎?昨天下溝渠的時候,要不是宋斯年拉了一把,阮時苒早埋土里了?!?br />
“嘖,幸虧有人護著,不然可丟死人了?!?br />
“這下可好,她只要一出事,宋斯年立馬撲過去,別人還干個什么?”
聲音在工棚里、在食堂隊伍里、甚至在勞作的間隙里此起彼伏。
一傳十,十傳百,流言越傳越夸張。
午休時,工棚里一群女生圍在一起。
其中一個捂著嘴,笑得意味深長:“苒子,你可真有福氣啊,哪次都有人護著?!?br />
另一個接話:“我們可沒有這種本事,挨凍挨累的,沒人心疼?!?br />
“是啊,工作隊的人都說了,她這小身板,干不了什么重活,可架不住有人不讓她受傷。”
話里全是刺。
工棚里的空氣像被煙熏過一樣,嗆得人透不過氣。
阮時苒手里攥著布條,原本是要包手心的水泡,此刻卻死死捏住,指尖泛白。
她緩緩抬眼,盯著說話的那人,語氣壓得極低:“要真覺得我輕松,你們誰愿意換我那一鍬,就站出來?!?br />
四周一靜。
那人臉色一僵,隨即訕笑:“喲,急了?我可不想被土埋。”
旁邊有人跟著笑:“別這么兇嘛,開個玩笑,何必當真?”
笑聲一片,壓過了她的話。
阮時苒胸口悶得慌,卻沒再說。
她明白,這群人根本不是要講理,而是要把她推到風口浪尖。
下午繼續(xù)勞動。
高年級的頭頭在一邊看著,忽然開口:“阮時苒,今天你多干一小段。昨天塌方,就是因為你挖得不穩(wěn)?!?br />
這話一出,眾人全愣住了。
明明塌方的地方不是她負責的,可在眾目睽睽之下,被一句話扣到她頭上,就像是鐵證。
有人小聲議論:“她干的活,確實少點吧?!?br />
“是啊,昨天看見她跟宋斯年換過幾次?!?br />
“要不是她累得要換,塌不塌也難說?!?br />
聲音像刀子,一刀一刀割下來。
——
阮時苒臉色一白,唇抿得死緊。
她知道,就算辯解,也沒人會聽。
這是七零年代最現(xiàn)實的處境——多數(shù)人盯著你,不在乎真相,只在乎有沒有話題。
她手指冰涼,胸口翻涌。
這時,一道冷聲響起。
“塌方那塊溝壁,前天就有人提醒過,說土松,今天又推給她,算什么意思?”
宋斯年走上前,眉眼冷得像刀,目光直直盯住高年級頭頭。
“要查,就查清楚。別動不動把責任推到一個女生頭上?!?br />
工地上立刻安靜。
高年級臉色一沉:“宋斯年,你這是質(zhì)疑我們的安排?”
宋斯年冷笑:“我質(zhì)疑的,是你們的公平?!?br />
空氣僵住。
兩人對峙著,誰也沒退。
一群人偷偷看熱鬧,心里暗暗叫好。
也有人低聲嘀咕:“敢頂高年級,真不怕惹禍啊……”
阮時苒站在原地,心口猛跳。
那一瞬,她忽然明白,宋斯年不是在為她逞一時口舌之快,而是在真正替她擋下一面墻。
沉默良久,高年級的頭頭冷哼一聲:“好,好得很。既然你這么硬氣,那這段溝渠你們倆一起干完!”
全場嘩然。
這是赤裸裸的懲罰。
阮時苒唇色一白,剛要開口,卻被宋斯年攔下。
“行?!?br />
他聲音冷硬,不容置疑。
勞動繼續(xù)。
這一段溝渠又深又硬,別人四個人干的量,被他們倆硬生生扛了下來。
鐵鍬一次次砸下去,手心被磨破,血滲出來,混著泥土,火辣辣的疼。
阮時苒咬緊牙,一聲不吭。
她聽見宋斯年在身邊低聲:“別逞強?!?br />
她呼吸急促,卻搖頭:“我不能退?!?br />
風刮過來,吹得耳朵生疼。
他們兩人,一人一鍬,在一群人的注視下,把那段溝渠硬生生挖了出來。
太陽下山,天邊泛起昏黃。
工地上一片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