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章
阮時苒就抱著模具去了村口。
昨晚她特意燒了幾鍋水,兌了糖,反復(fù)調(diào)配到自己覺得甜度合適,裝進模具,壓進冰窖。她心里篤定:今天一定要試一次。
院子里的小孩們早就聞風(fēng)而動,蹲在她門口,一見她出來就追上來:“苒姐,你真要賣冰棍嗎?”
“能給我們一根嗎?”
“要甜的!”
她心里涌起一點得意:就是這樣,孩子們是第一批顧客。只要他們喜歡,就算賺不到錢,也能慢慢傳開。
曬谷場臨近的空地,她擺了一張矮桌,蓋布一掀,模具整齊排在里面,冒著白汽。
小孩們一窩蜂圍上來,伸著脖子看:“快拿出來!”
阮時苒深吸一口氣,把模具倒扣,輕輕一敲。
“當”的一聲,冰棍掉了下來。
可——冰還沒凍實,表層白霜一化,整根塌掉,碎成一灘稀水。
小孩們先是一愣,然后“哄”地笑起來:“軟的!像粥!”
“這也能吃嗎?”
“大學(xué)生的冰棍咋是爛的!”
她臉一熱,咬著牙,又敲了一根。
還是一樣——化得一塌糊涂。
桌邊的大人們?nèi)滩蛔¢_口:“唉,早說了,這冰窖凍不牢。”
“書念得好,不等于會做生意?!?br />
“虧她還帶了模具回來,這下丟人了。”
有人搖頭,有人幸災(zāi)樂禍:“你們瞧,這就是大學(xué)生的點子!”
笑聲、議論聲混成一片,像一盆涼水兜頭潑下。
阮時苒手心冰涼,心口卻在發(fā)燙。
她拼命保持鎮(zhèn)定,把碎冰水收回模具,低聲道:“今天不賣了。”
小孩們哄笑著跑開,腳步砸得地面一陣亂。大人們搖搖頭,散了。
場子空下來,只有她一個人蹲在矮桌旁,指尖凍得發(fā)白。
她盯著模具,忽然覺得——
那不是冰棍,而是一攤攤失敗,把她的熱情和臉面一起砸碎了。
她坐下,背靠木柱,手指摳著桌沿,摳出一條白痕。
心里亂極了,像有兩股力在拉扯:一邊是“別丟人了,收手吧”;一邊是“就算丟臉,也要再試一次”。
她閉了閉眼,鼻尖有點酸。
這時,一個小孩跑回來,氣喘吁吁遞給她一封信:“苒姐,給你的!郵差叔剛到,說是從江邊寄來的!”
她愣住,接過信。信封被汗水打濕了一角。
她指尖發(fā)抖,把信拆開。
紙上只有幾句話,字跡凌厲:“做生意不是一回就成的,笑聲很快過去,留下的才算真本事。別怕?!?br />
她盯著那幾行字,鼻子發(fā)酸,心口卻一點點熱起來。
四周的空地依舊空蕩,風(fēng)吹得稻谷嘩啦響,可那封信壓在掌心,比整個村子的嘲笑都重。
傍晚,她把模具重新洗凈,蹲在井臺邊,手指凍得通紅。
她娘出來,嘆了口氣:“今天鬧笑話了,明天歇歇吧?!?br />
阮時苒抬起頭,眼神卻很穩(wěn):“不歇。再試?!?br />
月光照在她臉上,那股倔勁兒讓人心里一顫。
她知道——自己已經(jīng)沒法退了。
第二天一大早,阮時苒又開始忙。
她換了方法,先把水缸里的水凍了一夜,再把模具放進去壓實,冰凍得更牢。
她蹲在井臺邊,手指被凍得發(fā)麻,卻沒有停。
不能再丟臉。哪怕再笑話一回,也要拿出點像樣的東西。
晌午,曬谷場邊,她再次支開矮桌。
孩子們又圍上來,眼睛里寫滿懷疑:“苒姐,這回不會又是稀湯吧?”
她深吸一口氣,扣模具。
“啪”的一聲——冰棍整整齊齊滑出來,白白凈凈,冒著寒氣。
孩子們眼睛一亮:“成了!”
有人忍不住咬了一口,牙齒“咯吱”一聲,涼意直沖上腦門,小孩猛地打了個哆嗦,卻樂得直叫:“甜的!是真的!”
一時間,笑聲炸開。
幾個小孩你一口我一口,嚷嚷著“還要還要”。
連曬谷的大人也走過來,好奇地買了一根,舔一口后點頭:“嗯,甜度正好,比城里賣的差啥?”
阮時苒心頭一松,背上全是汗,卻忍不住笑。
她終于賣出了第一根冰棍。
可好景不長。
人群里有人冷笑:“讀書人回來賣吃的,這像話嗎?以后傳出去,說阮家閨女大學(xué)生,混到跟小販一個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