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
風聲在溝壑間打旋,像一群野獸在低聲喘。
腳下的土被夜露打濕,踩上去軟塌塌的,鞋底一拔就粘出聲。
阮時苒蹲在塌肩邊,腿早就酸麻,膝蓋里頭一陣一陣地抽疼。
她不敢挪,連手指都僵在繩子上,像凍住了一樣。
她心里一陣后悔:早知道就該在石頭下墊點布,蹲久了起碼不至于鉆心疼。
可后悔歸后悔,身體還是不敢亂動。
動一動,石子滾下去,就是一條小命的破口。
身邊的宋斯年沒說話,他呼吸很沉,卻很穩(wěn)。
那點熱氣順著風絲絲縷縷地飄過來,像是在告訴她:別慌,還在。
阮時苒心里亂七八糟地閃過念頭:要是他真不在了,我敢不敢自己撐到天亮?她心里咚的一下,慌得厲害,趕緊壓下去。
遠處,一聲輕咳。
干啞的,像喉嚨里有火星子。
接著是腳步聲,拖拖拉拉,一深一淺,慢慢逼近。
阮時苒屏住呼吸,指尖一緊,繩子“嘖”地抖了一下。
心里立刻涼了半截:完了,碰響了!
她罵了自己一聲蠢,手心里全是汗。
兩道黑影晃出來。一個背鼓鼓的,肩膀往下一壓,顯然扛著東西;另一個胳膊上拎著長桿,像是秤。月光透過云縫打在他們背上,閃了一下。
“票呢?”嗓子壓得極低,卻清清楚楚。
“在?!睂Ψ桨岩化B東西摸索著遞過去。
阮時苒牙關(guān)咬得死緊,心里一邊嘀咕要不要跑,一邊又勸自己:別慌,可能沒發(fā)現(xiàn)。
繩子“啪嗒”一響。瓷片撞上。
兩個黑影全停住。
“有人!”前頭那人低罵一聲,拔腿就要退。
另一個伸手攔住:“風大,可能是枝子勾的。看看?!?br />
他彎腰,蹲下,手伸進草叢里一摸。
阮時苒屏得要昏過去,心臟在喉嚨口“砰砰”直撞。她手指死死扣著宋斯年的袖口,冷得像冰。
宋斯年只是把手反過來,按了按她的指尖,沒說話,像是告訴她:等。
黑影摸了摸草繩,冷笑:“真是繩子。誰干的?”
另一個沉聲:“別管,換地方。馬蓮溝?!?br />
阮時苒心里一震,差點叫出聲。馬蓮溝,果然換口子了!這聲響不但沒壞事,反倒逼他們露了底。
可那人忽然抬頭,眼神往這邊一掃。
阮時苒呼吸一窒,腦子里亂成一團:完了完了,看見了?要不要學貓叫?可聲音太假,能糊弄過去嗎?還是干脆裝死?
心里七繞八拐,手心全是冷汗。
對面那人盯了一瞬,冷冷丟下一句:“走吧,磨蹭什么。”
腳步聲遠了。
阮時苒腿一軟,差點坐到地上。嘴里滿是鐵銹味,一抿才知道唇咬破了。心里亂得像打翻了麻袋:算是運氣?還是撿回一條命?要是那人再多看半眼,可能就被扯出來了。
宋斯年低聲:“走?!狈€(wěn)得像塊石頭。
阮時苒點點頭,腿麻得厲害,走了兩步就差點踢到石子,嚇得一身冷汗。心里暗罵:真不長眼!
夜風更冷,她臉卻滾燙,心跳還在狂跳。
走遠了,她才敢低聲:“這回,真是險?!?br />
宋斯年看她一眼:“可你沒跑?!?br />
阮時苒愣了,心里亂七八糟冒出一句:我要是跑了,你會不會更生氣?
隨即又壓下去,硬生生裝作冷靜:“走吧?!?br />
天蒙蒙亮,晨霧還沒散開,村里已經(jīng)一陣喧鬧。雞撲騰著翅膀叫個不停,婦人們在井邊排隊打水,桶落井壁的回聲一聲聲砸上來。
阮時苒抱著胳膊站在院口,眼睛盯著村頭曬場。昨夜馬蓮溝那幾句對話還在耳邊盤旋,她心里總是安不下來。她知道,不管是公社還是大隊,風聲傳得太急太亂,最后砸的都可能是自己。
宋斯年提著兩桶水走回來,肩膀上青筋鼓著,步子卻穩(wěn)??匆娝渡?,忍不住出聲:“你盯啥呢?太陽都快出來了?!?br />
阮時苒回神,抿了抿唇:“在想昨晚那事。要不要先透點口風出去?!?br />
宋斯年眉頭一擰,放下水桶:“你意思是……故意讓人知道?”
“嗯?!彼c點頭,聲音壓得更低,“可透給誰,怎么透,得算好。萬一風傳岔了,就成了我在帶人?!?br />
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,沒立刻說話,最后嘆了口氣:“你啊,心思太重。可也沒法輕,誰讓這是西北呢?!?br />
阮時苒笑了一下,沒再接話。
曬場集合。
段根生拿著本子,嗓門一高,曬場的麻雀都撲啦啦飛起來。
“顧孟舟、張朝陽,下田割谷子。丁敏、王琴,去河邊洗麻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