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：狗都不如的日子

  杏花村的午后，日頭毒得能把地里的石頭曬出油來。

  孫二狗挑著兩只半滿的泔水桶，赤著上身，黝黑的脊背上汗珠子滾下來，砸進(jìn)腳下的黃土路，瞬間就沒了蹤影。

  他今天多繞了點(diǎn)路，想從村東頭趙屠夫家門口經(jīng)過。不為別的，就為能多看一眼趙家的閨女，趙靈兒。

  靈兒今年十七，是杏花村獨(dú)一份的水靈。皮膚白得像剛剝殼的雞蛋，眼睛大得像山里的泉水，一笑起來，兩個(gè)淺淺的酒窩能把人的魂兒都勾了去。

  孫二狗打小就喜歡她，可他不敢說。他爹娘是村里最老實(shí)的莊稼人，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，見了誰都矮三分。他自己呢，除了種地，也就剩下這一身不算壯實(shí)的力氣，人又悶，嘴也笨，在村里跟個(gè)透明人似的。

  他覺得，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念想，也就是在去喂豬的路上，能偷偷瞟一眼那道倩影，心里就能甜半天。

  今天運(yùn)氣不錯(cuò)，趙家院門虛掩著，趙靈兒正坐在院里的石榴樹下繡花。

  她穿著件淡藍(lán)色的碎花布衫，烏黑的麻花辮垂在胸前，陽光透過石榴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身上，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的，晃得孫二狗心頭發(fā)慌。

  他下意識(shí)地停住了腳步，扁擔(dān)壓得肩膀生疼，可他渾然不覺。他就那么癡癡地看著，連泔水桶里那股酸臭味都仿佛變成了花香。

  “嘿，看什么呢？”

  一個(gè)陰陽怪氣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在孫二狗耳邊。

  他一個(gè)激靈，猛地回頭，心瞬間沉到了底。

  王大麻子。

  村西頭王屠戶的兒子，人如其名，一張臉上坑坑洼洼，像是被冰雹砸過的爛西瓜。

  他爹是村里的屠戶兼放貸的，有點(diǎn)小錢，養(yǎng)得他一身橫肉，成天領(lǐng)著幾個(gè)游手好閑的潑皮在村里橫行霸道。整個(gè)杏花村，除了村長(zhǎng)，就數(shù)他家最不好惹。

  王大麻子早就看趙靈兒不順眼了，不是，是看上趙靈兒了。他不止一次在村里放話，說趙靈兒遲早是他炕上的人。所以，任何敢多看趙靈兒一眼的男人，都成了他的眼中釘。

  “沒……沒看什么?！睂O二狗低下頭，想趕緊挑著桶離開。

  “沒看什么？”王大麻子歪著嘴，一步一步逼近，他身后的兩個(gè)跟屁蟲也一左一右地圍了上來，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?！澳惝?dāng)老子瞎？你那眼珠子都快掉到趙家院子里去了！”

  孫二狗攥緊了手里的扁擔(dān)，骨節(jié)發(fā)白?！拔摇揖褪锹愤^?！?br />
  “路過？”王大麻子冷笑一聲，一把抓住孫二狗的扁擔(dān)，猛地一拽。

  泔水桶“哐當(dāng)”兩聲翻倒在地，腥臭的泔水混著餿飯菜葉潑灑了一地，濺了孫二狗一褲腿。

  這邊的動(dòng)靜驚動(dòng)了村里人。田埂上歇腳的、家門口納涼的，都伸長(zhǎng)了脖子往這邊看。

  趙靈兒也聽到了聲音，從院里探出頭來，看到這陣仗，一張俏臉?biāo)查g嚇得煞白，趕緊又縮了回去。

  孫二狗看到了她那驚鴻一瞥的恐懼，心里像是被針扎了一下。

  “你個(gè)窮哈哈的泥腿子，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？”王大麻子把扁擔(dān)隨手一扔，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扇在孫二狗臉上。

  “啪！”

  一聲脆響。孫二狗被打得一個(gè)趔趄，半邊臉火辣辣地疼，耳朵里嗡嗡作響。

  “大麻子，你干啥！”孫二狗被打出了火氣，眼睛都紅了。

  “干啥？老子今天就教教你規(guī)矩！”王大麻子獰笑著，一把揪住孫二狗的頭發(fā)，像拖死狗一樣把他往村口的豬圈拖。

  豬圈是村里最腌臢的地方，常年無人打掃，豬糞、爛泥、餿水混在一起，發(fā)酵成一種能把人熏暈過去的惡臭。

  “放開我！王大麻子你放開我！”孫二狗拼命掙扎，可他常年干農(nóng)活的力氣，在王大麻子這身蠻力面前，就像是螳臂當(dāng)車。他的鞋在黃土路上拖出兩道長(zhǎng)長(zhǎng)的痕跡。

  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了，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，議論紛紛。

  “唉，二狗子這娃也是，惹誰不好，去惹王大麻子?！?br />
  “可不是嘛，誰不知道王大麻子把趙靈兒看成是自己的禁臠了?！?br />
  “年輕人，火氣盛，不懂事啊……”

  這些聲音像蒼蠅一樣鉆進(jìn)孫二狗的耳朵，比王大麻子的拳頭更讓他難受。

  他看到了人群里的爹娘，他爹孫老實(shí)搓著手，一臉焦急，卻不敢上前。他娘則在抹眼淚，嘴里念叨著：“作孽啊，作孽啊……”

  他甚至看到了趙靈兒也跟在人群后面，她咬著嘴唇，淚水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，卻同樣不敢靠近一步。

  那一刻，孫二狗的心涼了。

  “撲通！”

  王大麻子一腳踹在孫二狗的腿彎上，他膝蓋一軟，直挺挺地跪在了豬圈門口的爛泥地里。

  “給老子磕頭！”王大麻子一只腳踩在孫二狗的背上，讓他動(dòng)彈不得。

  “你做夢(mèng)！”孫二狗從牙縫里擠出三個(gè)字。他可以窮，可以被人看不起，但他不能沒骨氣。

  “嘿，還挺橫？”王大`麻子被逗樂了，他環(huán)顧四周，提高了嗓門，像是要向全村人展示他的威風(fēng)，“鄉(xiāng)親們都看看啊，這就是多看趙靈兒一眼的下場(chǎng)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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