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嶺上砧聲崖下伏兵
走馬嶺的晨霧還沒褪盡,元兵的鏨子聲就順著風(fēng)飄下來了。王二趴在崖邊的灌木叢里,手指摳著石縫里的野葛藤,看見嶺上的元兵正往了望臺的殘基上壘青石,領(lǐng)頭的小??嬷鴱澋叮瑫r不時踹一腳偷懶的兵卒。
“有三十來個人,”藍(lán)飛虎從背后湊過來,弓弦上搭著支浸油的箭,“剛才看見他們抬著兩捆新木椽,想把了望臺修得比從前高兩丈。”他往嶺下的石峽口瞥了眼,“那地方窄,正好設(shè)伏——就像上次用米引他們鉆石縫那樣?!?br />
王二摸了摸腰間的短刀,刀鞘上的云紋被晨露浸得發(fā)亮:“可這次他們帶了獵犬。剛才看見三只,鼻子在地上嗅來嗅去,怕藏不住?!?br />
兩人正低聲商議,忽然聽見嶺上的元兵罵罵咧咧起來。原來有個兵卒沒抓穩(wěn)石夯,夯頭砸在腳背上,疼得嗷嗷叫。小校氣沖沖地踹了他一腳:“廢物!再磨蹭,千戶的鞭子饒不了你!”
藍(lán)飛虎眼睛一亮,扯了扯王二的衣角:“有了?!彼麖募依锩鲋胀ǖ挠鸺?,箭桿上纏了圈細(xì)麻線,“你看那棵歪脖子樹——”他往嶺腰指,“樹杈上有窩馬蜂,咱們射斷樹枝,馬蜂一出來,保管他們顧不上修臺?!?br />
王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,那棵樹離元兵的施工處不過兩丈遠(yuǎn),樹杈上的馬蜂窩大得像個陶罐?!斑@招險,”他咧嘴笑,“馬蜂可不管誰是元兵誰是咱們?!?br />
“險才管用?!彼{(lán)飛虎拉滿弓,箭尖對準(zhǔn)樹枝與樹干連接處的老疤?!斑荨钡囊宦?,羽箭擦著樹疤飛過,樹枝“咔嚓”斷了半截,馬蜂窩晃了晃,掉在離元兵最近的青石堆上。
“娘的!什么東西!”有個元兵剛低頭看,馬蜂“嗡”地散開,往人堆里鉆。元兵們頓時亂了陣腳,有的抱頭往石縫里鉆,有的揮著鏨子打馬蜂,獵犬被蟄得狂吠,在嶺上到處亂竄。那只受傷的兵卒更慘,腳背的傷還沒好,又被馬蜂蟄了臉,腫得像個饅頭。
小校氣得直跺腳,卻也不敢再留,罵罵咧咧地領(lǐng)著人往嶺下撤:“先回營!等午時馬蜂歇了再來!”
王二和藍(lán)飛虎趴在灌木叢里憋笑,直到元兵的身影消失在石峽口,才敢直起身。藍(lán)飛虎拍了拍身上的草葉:“這招能撐到午時,咱們得趕緊回藏兵洞報信,讓周大錘他們把石峽口的陷阱再加固加固?!?br />
兩人往藏兵洞走,澗水在腳邊嘩嘩地流,把嶺上的馬蜂嗡鳴、元兵的罵聲都揉進(jìn)了水里??斓蕉纯跁r,看見趙昺正站在石崖下,手里舉著福州布防圖,周大錘和幾個鐵匠圍在旁邊,手指在圖上的“走馬嶺”位置戳來戳去。
“正好回來,”趙昺抬頭笑,“你們看這布防圖——走馬嶺的暗河支流連著福州府的水寨。元兵修了望臺,怕是想盯著水寨的動靜?!彼媚咎吭趲X下畫了個叉,“周大錘,你帶弟兄們?nèi)ナ瘝{口的石縫里塞些硫磺包,再用葛藤把碎石捆在崖上,等元兵午時再來,咱們就‘送’他們個熱鬧。”
周大錘攥著鐵鑿?fù)瘝{口走,路過鐵匠爐時,王老鐵正往火里添煤,鐵砧上擺著十幾枚新鍛的鐵蒺藜,尖刺在陽光下閃著冷光?!皫线@個!”王老鐵把鐵蒺藜往他懷里塞,“撒在石峽口的路上,元兵的馬蹄踩上去,保管斷腿。”
午時的日頭正烈,石峽口的石板被曬得發(fā)燙。周大錘蹲在石縫里,用葛藤把硫磺包系在碎石上,硫磺的嗆味混著汗味,熏得人頭暈。阿木在旁邊幫著遞葛藤,手指被藤刺扎出個血珠,他往嘴里吮了吮,又繼續(xù)纏:“藍(lán)大哥說,馬蜂午時會回窩,元兵準(zhǔn)會來?!?br />
果然,未時剛到,石峽口就傳來元兵的吆喝聲。小校領(lǐng)著人罵罵咧咧地往上走,有的兵卒還在撓被馬蜂蟄的包,獵犬耷拉著尾巴,鼻子在地上嗅得更勤了?!岸冀o我快點!”小校踹了腳前面的兵卒,“日落前修不好了望臺,咱們都得受罰!”
兵卒們剛走進(jìn)石峽口,腳下突然傳來“哎喲”聲——有人踩中了鐵蒺藜,靴底被扎穿,血順著腳踝往下淌。獵犬聞到血腥味,狂吠著往石縫里鉆,卻被周大錘他們提前埋下的繩套絆倒,“嗷嗚”一聲翻在地上。
“有埋伏!”小校拔刀的功夫,周大錘猛地砍斷了葛藤。石崖上的碎石“嘩啦啦”往下滾,帶著硫磺包砸在元兵堆里。有個兵卒的火把被碎石撞掉,落在硫磺包上,“騰”地燃起大火,火苗順著風(fēng)往元兵堆里竄。
“撤!快撤!”小校揮著刀往后退,卻被絆倒的獵犬絆了個趔趄。藍(lán)飛虎在崖上看得真切,一箭射中小校的肩窩,他“噗通”倒在地上,手里的刀滾出老遠(yuǎn)。
元兵們沒了頭領(lǐng),更亂了陣腳,有的往石峽口外跑,有的往石縫里鉆,卻被鐵蒺藜和繩套絆倒,慘叫聲、火槍聲混在一起。王二從灌木叢里跳出來,短刀劈翻了個想逃的兵卒,刀風(fēng)帶起的火星濺在硫磺火上,又燃得旺了些。
這場仗沒費多少功夫。等火漸漸滅了,石峽口的地上躺了十幾個元兵,有的被燒傷,有的被砸傷,獵犬被捆在樹樁上,耷拉著耳朵哼哼。周大錘踢了踢小校的刀:“這小子的刀倒是好,能給王二兄弟當(dāng)備用?!?br />
王二沒接刀,卻往嶺上的了望臺殘基看。陽光把殘基的影子拉得很長,像個歪歪扭扭的“火”字。他突然笑了:“咱們不用等他們修了。”他往殘基上指,“把這殘基加固加固,留幾個弟兄在這兒守著,元兵再來,正好用它做個‘誘敵臺’。”
趙昺這時從石崖下走過來,手里還拿著布防圖,指尖在圖上的福州水寨劃了個圈:“說得對。守著走馬嶺,既能盯著汀州的元兵,又能望到福州的水寨?!彼乇吹姆较蚱沉搜郏皬埨习逭f順昌號的船明日到,正好把這里的動靜告訴泉州——就說,走馬嶺的‘信號塔’,咱們先占了?!?br />
夕陽把石峽口的碎石染成了金紅色,硫磺火的余溫還沒散,烤得石縫里的野草發(fā)焦。王二坐在了望臺的殘基上,摸了摸懷里的福州布防圖,麻紙被體溫焐得發(fā)暖。他知道,這殘基上的煙火味,很快會順著風(fēng)飄向福州,飄向泉州,告訴那些等待的人——走馬嶺的風(fēng),現(xiàn)在往咱們這邊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