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的過去
夜已深,國公府里靜悄悄的,楚懷玉將門推開一個縫,立馬鉆進了祠堂里。
祠堂里蠟燭全燃著,燭火搖曳,正中間的蒲團上跪著一人,背影挺拔筆直,玉立修長。
聞聲,顧云廷轉(zhuǎn)過頭來,見是她,復(fù)又將頭扭回去。
“國公大人這么晚,在祠堂作何?”楚懷玉走上前,在他旁邊立住,定定看著前頭的牌位。
那是前國公的和國公夫人的牌位。
顧云廷表情淡淡的,也只是看著對面的牌位,沉聲道:“今日是父親的忌日?!?br />
楚懷玉收斂了神色,看著面前的蒲團,半天也沒能跪下去。
“前國公和夫人在天之靈若是看見如今國公府被打理得如此好,想來會很欣慰?!?br />
到底算是一句安慰,顧云廷意外地看了她一眼:“你說這話倒是難得?!?br />
楚懷玉撇撇嘴。
她發(fā)髻已拆,粉黛未施,很是素凈,平日里的嫵媚也被沖淡了不少,此刻在溫暖的燭光下顯得柔。顧云廷看了她半晌,最終收回目光。
算了,她不愿跪就不跪吧。
楚懷玉身為國公夫人,可二人到底沒拜過堂,她不是真心留在府中,沒必要盡這個孝道。
她站在顧云廷身邊卻顯得突兀,自己心里也不自在。
“你打算在這里守一夜?”她問道。
“到子時吧。”顧云廷輕嘆。
楚懷玉攏了攏身上的大氅,嘆了口氣輕輕跪坐在了蒲團上:“聽聞前國公一生英勇無比,身上戰(zhàn)功赫赫,打了不少勝仗?!?br />
察覺她的動作,顧云廷頓感欣慰,起身點了幾支香插入小爐中,一邊道:“我母親早逝,父親一心在撲在軍中,再沒娶妻,幾年后戰(zhàn)死沙場?!?br />
“你當時多大?”
顧云廷目光深深地看著牌位,思緒似乎被拉得很遠。
“還沒有現(xiàn)在的云朝大。那年我剛滿十一,云朝六歲,云霜四歲。”
這樣想著,顧云廷忽地勾了勾唇角:“我十一歲繼承了國公爵位,成為朝里年資最小的國公,地位雖高,當時的王侯將相卻沒有一個正眼瞧我的?!?br />
“同齡的人多還是世子身份,卻敢對我這個國公爺動輒言語都夾槍帶棒的。不過我那時候身量高,當時已比他們高出不少,氣勢上要壓他們一頭。誰想要欺辱我,我便找機會一一教訓(xùn)回去,下場一個比一個慘。”
說到這,他好像有些得意,楚懷玉不由側(cè)頭笑著看他。
現(xiàn)在是已是臘月,馬上就要到小年,隨后是除夕,前國公的忌日是今天,想來當年顧云廷剛承襲爵位過的那個年,一定很凄涼吧?
那么小的年紀就要扛起國公府,連失去至親的悲傷都要遮掩起來。
“我努力不被別人看輕的同時,還要把云霜和云朝保護好,免得有人來尋仇,故一直冷落他們,不敢讓人覺得他們是我的軟肋。”
原來他對弟妹疏于教導(dǎo),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原因。楚懷玉不由有些吃驚。
他又道:“后來西北邊關(guān)告急,守城的是白將軍,眼看就要守不住。可當時的林將軍在新南平叛,朝廷打算先拍一支隊伍前去支援,撐到林將軍的援兵趕到,敵眾我寡,人人知道去了就是送死,朝中為支援的隊伍領(lǐng)帥一事吵得不可開交?!?br />
“最后是欽天監(jiān)里的人為皇上卜了一卦,便是讓我獨自率領(lǐng)援兵,趕往西北支援,當時我十三歲,平日里舞刀弄劍都只是皮毛,眾人對玄蒼衛(wèi)又虎視眈眈,想來是有人故意買通了欽天監(jiān),讓我去送死?!?br />
楚懷玉為他捏了一把汗:“幸好你活著回來了。”
“不但活著回來了,我還悄悄調(diào)了玄蒼衛(wèi)從另一隊前去西北,不等林將軍的援兵趕到,就平息了那場戰(zhàn)亂。我就是那時候與白將軍結(jié)識的。”
楚懷玉張了張嘴:“算起來也有七八年了。”
顧云廷頷首,“后來我們也一起上過戰(zhàn)場,算是過命的交情,不過畢竟年齡差擺在那里,并未走得太近?!?br />
“也是?!背延袢粲兴妓频?,瞧著外面的天色,伸手拉了拉顧云廷的衣角:“子時了。”
顧云廷輕嘆一聲,對著祠堂上的牌位深深鞠躬,便見旁邊的女人也站了起來,取出幾根香在蠟燭上點著,像模像樣的插進了香爐里,鞠了一躬,隨后扯著他往外走。
“去哪兒?”看著她走的方向,顧云廷不解地皺眉。
不回溫春院嗎?她怎么往廚房走了?
顧云廷以為她又餓了拉著他來做飯,便見她在廚房后院的地窖里挖出兩壇梅子酒。
“下雪了?!背延癖е纷泳?,將一壇塞進他懷里:“我們?nèi)セ▓@坐坐吧?!?br />
顧云廷今日看起來情緒低落,惹得她十分不習(xí)慣,不如一起喝酒解悶。
顧云廷看著懷里的一壇梅子酒,心想這酒又喝不醉,怎能澆愁。
雪花柔軟瑩白,密密匝匝,紛紛揚揚,仿佛是玉鱗千百萬從天而降,又像是鵝絨蝶翅漫天飛舞。在冷色的月光下,顯得格外的美。
卻原來是他錯了,二人坐在花園的涼亭里喝酒賞月賞雪,半壇梅子酒下肚,不但楚懷玉面色紅潤,他也覺得腦子里昏昏沉沉的。
楚懷玉捧著壇子又一大口酒咽下,仰頭看著明月,思緒越拉越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