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8章 上學(xué)路上,思考過往
秋霧濃稠如化不開的墨,在青石板路上蒸騰彌漫,將清平村裹成一幅朦朧的水墨畫。李曉聰背著洗得發(fā)白、補(bǔ)丁摞補(bǔ)丁的書包,鞋尖刻意避開路面的水洼 —— 那是昨夜秋雨留下的印記,倒映著天邊尚未完全消散的殘月,清冷的月光在水面上碎成點點銀鱗。往常這個時辰,他還蜷縮在被窩里裝睡,等著王嬸三番五次來催,此刻卻迎著破曉的微光,早早踏上求學(xué)路,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,仿佛邁出的每一步都踩在嶄新的人生軌跡上。
路邊的野菊花沾著晶瑩的露水,在薄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,宛如披著輕紗的仙子。李曉聰蹲下身,指尖輕輕觸碰花瓣,冰涼的觸感瞬間勾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去年深秋,他帶著趙虎等人在此胡鬧,肆意折花、踐踏草地,還將沾滿泥土的團(tuán)子砸向路過的小同學(xué),聽著對方驚恐的哭喊聲,他們卻笑得前仰后合。那時的笑聲里浸滿惡意,此刻想來,竟比清晨的露水還要寒涼刺骨?!皩Σ黄稹!?他對著野花喃喃自語,聲音輕得仿佛怕驚醒沉睡的回憶。話音剛落,藏在葉間的蚱蜢被驚起,撲棱棱地飛向遠(yuǎn)處金黃的稻田,那振翅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,像是對他過往惡行的無聲譴責(zé)。
轉(zhuǎn)過山坳,老牛脖子上的銅鈴發(fā)出 “叮當(dāng)叮當(dāng)” 的聲響,由遠(yuǎn)及近。張大爺牽著老黃牛慢悠悠走來,牛背上馱著兩捆新鮮的稻草,草葉上還掛著細(xì)密的水珠。“曉聰娃?” 老人瞇起渾濁的眼睛,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驚訝,煙袋鍋在手中不自覺地晃動,“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?” 李曉聰快步上前,伸手穩(wěn)穩(wěn)扶住晃動的草捆,掌心觸到粗糙的稻草,仿佛握住了歲月的滄桑:“張大爺,我?guī)湍?!上次您教我捆柴火的法子,可管用了!?br />
老人的煙袋鍋在鞋底重重敲了敲,火星濺落在石板路上,迸發(fā)出幾點微弱的紅光:“你小子……” 話沒說完,他突然瞥見少年校服袖口露出的創(chuàng)可貼,那是昨天幫王嬸劈柴時不小心劃傷的,傷口周圍還泛著淡淡的紅腫?!笆诌€疼不?以后使斧頭可得當(dāng)心?!?老人的語氣里帶著長輩特有的關(guān)切,煙袋鍋輕輕點了點李曉聰?shù)募绨?。李曉聰咧嘴一笑,露出兩顆潔白的虎牙,笑容燦爛得如同初升的朝陽:“早不疼了!張大爺,等我考上縣一中,帶您去縣城吃肉包子,咱吃個夠!”
正說著,前方傳來陣陣嬉笑打鬧聲。趙虎和陳美娟勾肩搭背走來,陳美娟手里舉著根麥芽糖,金黃的糖絲在晨光里拉出長長的絲線,閃爍著誘人的光澤?!皢眩@不是我們的大忙人嘛!” 趙虎吹了聲尖銳的口哨,故意擋在路中央,眼神里滿是戲謔,“昨天幫張大爺,今兒幫王嬸,明天是不是要幫全村人把活都干了?”
李曉聰?shù)男拿偷匾活潱奶溉患涌?,手心瞬間沁出薄汗,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濕。換作從前,他定會暴跳如雷,揮拳相向,可此刻他深吸一口氣,努力平復(fù)內(nèi)心的波瀾。他緩緩從書包掏出個油紙包,油紙邊緣還帶著被手指反復(fù)摩挲的痕跡:“趙虎,嘗嘗王嬸新做的菜團(tuán)子。美娟,你最愛吃的桂花蜜,我特意留了半罐?!?br />
陳美娟瞪大了眼睛,手中的麥芽糖 “啪嗒” 掉在地上,摔成幾截。趙虎張著嘴,呆若木雞,活像只被點了穴的蛤蟆?!澳恪?你沒發(fā)燒吧?” 趙虎伸出手,顫巍巍地要摸李曉聰?shù)念~頭,卻被少年笑著躲開。李曉聰直視著好友的眼睛,目光堅定如鐵,仿佛要將內(nèi)心的懊悔與決心都化作眼神傳遞出去:“以前是我不懂事。從今天起,咱們重新認(rèn)識。”
突然,遠(yuǎn)處傳來急促又慌亂的腳步聲,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。小翠一瘸一拐地跑來,膝蓋上的繃帶還滲著暗紅的血跡 —— 那是昨天他背去衛(wèi)生所時受的傷,每走一步,都能看到她因疼痛而微微皺起的眉頭?!袄顣月?!” 少女喘著粗氣,聲音里帶著一絲羞怯和感激,手里緊緊攥著個布包,“我娘說,謝謝你……” 話沒說完,她的臉已漲得通紅,像熟透的蘋果,將布包往他懷里一塞,轉(zhuǎn)身便要跑。
李曉聰急忙打開布包,里面是兩個烤得金黃的紅薯,還帶著溫?zé)幔銡鈸浔嵌鴣?。記憶瞬間閃回:三個月前,他故意把毛毛蟲放進(jìn)小翠的書包,嚇得女孩哭了整整一下午,眼淚打濕了課本和作業(yè)本。此刻,鼻尖突然發(fā)酸,眼眶也微微發(fā)熱,他沖著小翠遠(yuǎn)去的背影大聲喊道:“明天我?guī)湍阊a(bǔ)習(xí)功課!一定來!” 聲音在空曠的山間回蕩,驚飛了一群棲息在枝頭的鳥兒。
行至村口老槐樹,一群孩童正圍著樹干嬉戲玩耍,清脆的笑聲在空氣中飄蕩。李曉聰剛走近,孩子們便像受驚的麻雀般四散奔逃,躲在樹后、草叢里,只露出一雙雙充滿恐懼的眼睛。“別怕!” 他從兜里掏出幾顆水果糖,那是王伯偷偷塞給他的,糖紙在陽光下泛著彩色的光,“來,叔叔給糖吃。” 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頭,手指絞著衣角,聲音顫抖地問:“你…… 你還會往我們脖子里塞蜘蛛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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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,狠狠剜著李曉聰?shù)男?,往事如潮水般涌來,讓他幾乎無法呼吸。他單膝跪地,與小女孩平視,眼神里滿是懊悔與溫柔:“叔叔保證,以后誰要是敢欺負(fù)你們,我第一個不答應(yīng)!” 說著,他從書包掏出作業(yè)本,在空白頁用鉛筆認(rèn)真地畫了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,還在旁邊畫了幾朵小花,“送給你?!?小女孩慢慢走出來,接過畫,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,這笑容讓李曉聰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。
當(dāng)?shù)谝豢|陽光穿透云層,灑在清平村小學(xué)的屋頂上時,李曉聰已站在教室門口。晨讀聲瑯瑯如溪水,透過木窗飄進(jìn)他的耳朵,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他內(nèi)心涌起一股暖流。他深吸一口氣,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,門軸轉(zhuǎn)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。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,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,有驚訝,有戒備,也有好奇,仿佛他是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。
“早啊!” 李曉聰笑著打招呼,笑容中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。他從書包掏出昨晚熬夜整理的筆記,紙張邊緣還有被臺燈烤焦的痕跡,“英語語法、數(shù)學(xué)公式,都在這兒。誰需要,盡管拿?!?話音未落,前排的周文軒突然站起,激動得打翻了桌上的鉛筆盒,鉛筆、橡皮散落一地:“我要!李曉聰,你真的變了……”
就在這時,教室外傳來自行車鈴鐺聲,由遠(yuǎn)及近。張明遠(yuǎn)推著二八杠走進(jìn)來,車筐里放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,麻袋上還沾著泥土和草屑?!巴瑢W(xué)們,縣中學(xué)寄來一批模擬卷,難度不小。” 老張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李曉聰,鏡片后的眼神意味深長,“不過嘛,咱們班有位小狀元,肯定不在話下。”
教室里響起竊竊私語,像平靜的湖面泛起陣陣漣漪。李曉聰挺直腰板,大步上前,步伐堅定有力:“張老師,我來發(fā)卷子!” 接過麻袋的瞬間,他觸到老張掌心厚厚的老繭,那是常年握筆、操勞留下的痕跡,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艱辛?!昂眯∽樱泄菤??!?老張壓低聲音,鏡片后的目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