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4章 家庭關系,修復和好
夏夜的清平村裹在濃稠如蜜的熱浪里,老槐樹葉被熱風卷得沙沙響,每片葉子都像被抽干了水分,蜷縮著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。李曉聰背著書包踏進院門時,正撞見王嬸踮著腳往房梁掛臘肉,藍布衫后背洇出大片汗?jié)n,在月光下泛著灰白的鹽漬,仿佛是歲月刻下的勛章。“嬸,我來!” 他扔下書包,利落地踩著條凳接過熏得發(fā)黑的臘肉,指尖觸到肉皮上凝結的鹽粒,突然想起半年前自己賭氣打翻鹽罐,還沖王嬸大喊 “腌這些臭肉做什么”,那時王嬸默默收拾殘局的背影,此刻如同一把鋒利的刀,剜得他心口生疼。
王嬸扶著腰直喘氣,眼角笑出細密的褶子,仿佛綻放的菊花:“哎喲,我們曉聰如今比屋檐下的燕子還勤快?!?她轉(zhuǎn)身從灶臺端出個粗瓷碗,綠豆湯上浮著片薄荷葉,在燈光下輕輕搖曳,“快喝,解解暑氣?!?李曉聰捧著碗,聽著碗沿磕碰牙齒的脆響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碗底沉著顆煮得軟爛的紅棗 —— 那是過年才舍得拿出來的稀罕物。他的喉嚨瞬間發(fā)緊,想起小時候過年,王嬸總是把僅有的幾顆紅棗塞進他的口袋,自己卻笑著說不愛吃甜。
里屋傳來咳嗽聲,李曉聰掀開竹簾,一股中藥的苦澀氣息撲面而來。看見王伯正戴著老花鏡補他的球鞋,老人膝頭攤著本破舊的《初中數(shù)學題解》,書頁間夾著兒子工整的筆記。泛黃的紙頁上,還留著王伯用紅筆圈出的重點,字跡歪歪扭扭,卻飽含著無盡的期望?!巴醪?!” 李曉聰蹲下身,目光掃過老人鬢角新添的白發(fā),喉嚨像被后山的野藤纏住,酸澀得說不出話來,“您身子還沒大好,這些活兒……”
“少廢話!” 王伯把鞋底子重重拍在炕沿,震得煤油燈的火苗晃了晃,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,“你小子上次月考數(shù)學考了 82 分,全村的狗都知道了!” 他從枕頭下摸出個油紙包,里面是用油光紙包著的水果糖,糖紙邊緣已經(jīng)有些磨損,不知被老人摩挲了多少遍,“供銷社老張?zhí)匾饬舻?,說給咱們家的狀元郎?!?br />
李曉聰?shù)谋羌獍l(fā)酸,糖紙在指間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,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甜蜜與苦澀。記憶突然翻涌:三個月前他逃學去后山掏鳥窩,王伯發(fā)著高燒滿山尋他,最后在一個山洞里找到他時,老人的臉色蒼白如紙,卻一把將他摟進懷里,顫抖著說 “回來就好”;半年前他砸碎供銷社玻璃,王伯弓著背給人賠禮道歉,脊梁彎得像村口那棵老柳樹,低聲下氣地說著 “孩子不懂事,我替他賠”?!巴醪?,我以后每天給您讀課文,您教我種地好不好?” 少年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軟糯,那是他放下所有倔強與叛逆后的真誠。
然而平靜的日子總被意外打破。某天清晨,曉聰像往常一樣在灶膛生火,火苗歡快地舔舐著柴火,卻照不亮他逐漸陰沉的臉 —— 米缸見底了。王嬸正對著裝錢的鐵盒發(fā)呆,布滿老繭的手反復數(shù)著盒里零散的毛票,數(shù)了一遍又一遍,仿佛多數(shù)幾遍,錢就會憑空變多?!拔胰ズ笊酵诓菟帗Q錢!” 李曉聰抓起竹簍就往外跑,急切的腳步聲驚醒了院子里沉睡的老母雞,撲棱棱地四處亂飛。卻被王伯一把拽住后領,老人的手雖然布滿老繭,卻有著驚人的力氣。
“胡鬧!” 老人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,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,也驚得曉聰渾身一顫,“你明早還要月考!” 他從懷里掏出個布包,里面是塊銀鎖,銀鎖上刻著的花紋已經(jīng)有些模糊,卻依然能看出曾經(jīng)的精致,“這是你王嬸的陪嫁,去鎮(zhèn)上……”
“不行!” 李曉聰搶過銀鎖,金屬的涼意透過掌心,仿佛要將他灼傷,“我去鎮(zhèn)上的磚窯搬磚,一天能掙兩塊錢!”
父子倆對峙在院子里,蟬鳴聲突然變得刺耳,仿佛也在為這場爭吵助威。王嬸抹著眼淚要奪銀鎖,渾濁的淚水滴落在粗糙的地面上,瞬間消失不見,卻在曉聰心里砸出深深的坑。少年拔腿就跑,身后傳來王伯急促的咳嗽聲:“小兔崽子,你敢去……” 磚窯的熱浪撲面而來時,李曉聰?shù)难蹨I和著煤灰滾落 —— 原來王伯藏在枕頭下的降壓藥,早已經(jīng)吃完了,而他卻一直被蒙在鼓里。
當李曉聰攥著沾滿磚灰的五塊錢回到家時,正撞見張明遠蹲在門檻上卷旱煙。老張?zhí)ь^看他的眼神里,既有贊許又有心疼,仿佛看透了少年所有的倔強與堅持:“好小子!知道王伯為啥發(fā)這么大火?他怕你重走老路,為了錢誤了前程?!?屋內(nèi)傳來王嬸的啜泣聲,還有王伯悶聲悶氣的嘟囔:“生塊叉燒都比生你這逆子強……” 可那聲音里,分明藏著深深的擔憂與自責。
深夜,油燈如豆,在穿堂風的吹拂下,火苗忽明忽暗,仿佛隨時都會熄滅。李曉聰輕手輕腳推開房門,看見王伯枕邊放著張皺巴巴的藥方,落款日期是半個月前。月光透過破舊的窗紙,灑在老人蒼老的臉上,他的眉頭緊皺,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得安寧?!巴醪?,我錯了?!?李曉聰跪在炕邊,額頭貼著老人粗糙的手背,那手背上的皺紋里,藏著無數(shù)個為他操勞的日夜,“我保證好好讀書,等考上大學,給您買最好的藥?!?黑暗中,有溫熱的液體滴在他手背上,分不清是老人的淚,還是自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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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(zhuǎn)機出現(xiàn)在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。天空像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,傾盆大雨傾瀉而下,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上,發(fā)出噼里啪啦的聲響。李曉聰冒雨跑了三里路,從赤腳醫(yī)生那兒抓回退燒藥,卻在村口摔進泥溝。泥水濺滿了他的全身,可他緊緊護著懷里的藥瓶,生怕有半滴雨水打濕。當他渾身濕透地舉著藥瓶沖進家門時,正看見王伯攥著他的數(shù)學卷子反復摩挲,渾濁的眼睛里映著鮮紅的 “95” 分?!吧敌∽?!” 老人聲音發(fā)顫,把棉襖披在他身上,那棉襖帶著老人的體溫,溫暖了他冰涼的身體,“下次再這樣,看我不打斷你的腿!” 可那顫抖的雙手,卻泄露了老人滿心的心疼。
監(jiān)控室里,氣氛凝重而壓抑。李思成的雪茄灰燼第三次落在西裝褲上,他卻渾然不覺,雙眼緊緊盯著屏幕。屏幕中兒子給王伯喂藥的畫面,與記憶中那個摔碎古董花瓶、任性妄為的少年重疊又分離。林宛如泣不成聲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仿佛這樣就能減輕心中的痛苦:“他終于懂得心疼人了……”
“別心軟。” 李思成調(diào)出 “親情試煉” 方案,屏幕藍光映得他眼神冷峻,仿佛是一位運籌帷幄的將軍,“通知張明遠,安排‘意外債務’事件 —— 真正的成長,需要經(jīng)歷更多淬煉?!?br />
三日后,債主上門的消息像長了翅膀,迅速傳遍了整個村子。李曉聰放學回家,遠遠就看見自家院子圍滿了人。他的心猛地一沉,加快腳步?jīng)_進院子,正看見王伯佝僂著背給人賠笑臉,那人手中的借據(jù)在風中嘩啦作響,仿佛在無情地嘲笑這個貧困的家庭?!拔襾磉€!” 少年搶過借據(jù),突然瞥見角落的落款日期 —— 竟是自己闖禍打碎供銷社玻璃的那天。淚水模糊了視線,他終于明白,這些年王伯究竟替自己扛下了多少風雨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