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2章 寂靜夜晚,獨自思考
更夫的梆子聲第三次敲響時,清平村陷入了濃稠如墨的夜色。寒風(fēng)裹著細碎的冰碴子,從糊著舊報紙的窗欞縫隙中鉆進來,發(fā)出嗚咽般的呼嘯。李曉聰躺在吱呀作響的土炕上,身下的草席刺得后背發(fā)癢,每翻身一次,都能聽見干草相互摩擦的沙沙聲。月光從窗欞間漏進來,在墻面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,像極了陳墨老師中山裝上那道被皮鞭撕開的裂口,也似他此刻支離破碎的生活。
他翻了個身,手肘不小心碰到枕邊的烤紅薯 —— 那是王嬸硬塞給他的,此刻早已涼透,表皮皺縮,糖霜在月光下泛著幽白的光。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涌來:在城里那棟占地千平的別墅里,恒溫泳池的水永遠保持著 30 度的宜人溫度,池邊擺放著從世界各地空運來的鮮花;想吃宵夜時,一個電話,米其林三星大廚就會親自上門,用鑲著金邊的餐具呈上和牛料理,油脂的香氣在水晶吊燈下彌漫。而現(xiàn)在,他卻要為一個冷掉的紅薯猶豫是否要填進肚子,這巨大的反差,讓他的胸口泛起一陣鈍痛。
“少爺,這是剛空運來的和牛?!?恍惚間,仿佛又聽見了家里管家恭敬的聲音。那時的他,穿著限量款的潮牌,腳下的球鞋價值五位數(shù),隨手就能打賞給跟班幾千塊錢。他帶著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吧里肆意揮霍,為了打賭好玩,竟用棒球棍砸壞價值百萬的跑車;甚至還因為爭搶卡座,和人在街頭大打出手,最后鬧到警局,而父親總是能輕松地用錢和人脈擺平一切。這些過往,此刻在腦海中不斷閃現(xiàn),竟讓他感到一陣陌生和厭惡。
“吱呀 ——” 隔壁傳來王伯壓抑的咳嗽聲,震得土墻上的舊相框都微微晃動。緊接著是王嬸壓低的勸慰:“他爹,別氣壞了身子,曉聰畢竟是個孩子……”
“孩子?” 王伯悶聲悶氣的回應(yīng)里裹著濃重的煙草味,“我像他這么大,早扛著鋤頭養(yǎng)活一家老小了!在地里一干就是十幾個小時,手上的血泡破了又長,長了又破……” 王伯的聲音漸漸哽咽,聽得李曉聰心里一顫。
李曉聰攥緊了被角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黑暗中,他摸到了藏在枕頭下的筆記本,粗糙的紙頁邊緣割著掌心,就像他內(nèi)心的矛盾與掙扎。白天王嬸說的那些話又在耳邊響起,李建國在煤油燈下抄書,手指被凍得發(fā)紫、皮膚裂開一道道血口,卻依然堅持;小芳背著生病的母親走在崎嶇的山路上,一邊照顧母親,一邊背誦課文。這些畫面,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閃現(xiàn)。
“或許,我真的錯了?” 他第一次開始認(rèn)真審視自己的過去。在城里,他的生活看似光鮮亮麗,實則空洞無物,那些被家人視為 “年少輕狂” 的行為,此刻想來竟如此荒唐可笑。他突然想起母親林宛如看他時,眼中那抹越來越淡的光彩;想起表姐林悅欲言又止的神情;想起父親李思成日漸深沉的嘆息。這些被他忽視的細節(jié),此刻如重錘般敲擊著他的心臟。
就在他陷入沉思時,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。李曉聰警惕地坐起身,心跳陡然加快,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。月光下,一個黑影靈巧地翻過墻頭,落地時帶起幾片枯葉。他屏住呼吸,摸到墻角的木棍 —— 那是王伯用來趕野豬的家伙,粗糙的木質(zhì)表面還殘留著王伯掌心的溫度。
“誰?” 他壯著膽子大喝一聲,木棍重重敲在窗框上,發(fā)出 “咚” 的巨響。
黑影顯然被嚇了一跳,慌亂中摔在地上,發(fā)出 “哎喲” 一聲慘叫。借著月光,李曉聰看清來人竟是柱子。只見他懷里緊緊抱著個布包,褲腿上還沾著泥巴,額頭上也蹭了塊灰,模樣狼狽又滑稽。
“噓 ——” 柱子見是李曉聰,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,左右張望了一番,“別喊!吵醒大人又得挨罵!” 他說話時,嘴里呼出的白氣在月光中凝成小小的霧團。
李曉聰狐疑地放下木棍,心跳卻依然快得驚人:“大半夜的,你偷摸進來干什么?難不成是來報復(fù)我的?” 他故意擺出一副兇狠的模樣,試圖掩蓋內(nèi)心的緊張。
柱子爬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土,獻寶似的打開布包:“給你帶的!白天看你盯著我娘蒸的饃饃直咽口水,我特意留了兩個。還熱乎著呢!” 兩個白白胖胖的白面饃饃躺在布里,蒸騰著誘人的香氣,在月光下泛著柔光,仿佛兩顆溫暖的小太陽。
李曉聰喉嚨發(fā)緊,想起白天自己任性地摔碗,嫌棄食物難吃的模樣,臉上頓時火辣辣的,羞愧感如潮水般涌來。他別過臉,不想讓柱子看到自己的窘態(tài):“誰…… 誰咽口水了?我只是…… 只是好奇?!?br />
“其實……” 柱子撓了撓頭,有些不好意思,耳朵都紅了,“白天在學(xué)校,我不該跟你較勁。我知道你剛來,不習(xí)慣這里的日子。咱們都是男子漢,不打不相識!” 他頓了頓,從兜里掏出個小本子,封皮用報紙仔細包著,邊角都磨得起了毛邊,“這是我的錯題本,上面記著陳老師講的所有重點。你要是愿意,明天我教你做代數(shù)題?我保證,保準(zhǔn)讓你學(xué)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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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曉聰看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跡,那些用紅藍鉛筆標(biāo)注的重點,還有旁邊工整的批注。每一個字,都透著柱子的認(rèn)真與努力。在城里,從來沒有人會因為他不會做題,就想著幫他;也沒有人會在寒風(fēng)凜冽的半夜翻墻,只為給他送兩個饃饃。他的眼眶突然發(fā)熱,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心中翻涌,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,半晌才憋出一句:“謝了。”
等柱子翻墻離開后,李曉聰咬了一口饃饃。麥香在口中散開,混著淡淡的甜味,竟比記憶中的和牛還要香甜,溫暖從舌尖蔓延到心底。他坐在炕上,望著柱子離去的方向,久久沒有動彈。
然而,這份溫暖并未持續(xù)太久,很快,逃離的念頭又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長。他掀開褥子,摸出藏在炕洞里的地圖 —— 那是他用從倉庫找到的舊報紙畫的。地圖上,他用木炭仔細標(biāo)記了路線:翻過村后的鷹嘴崖,那是一道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壁,據(jù)說連經(jīng)驗豐富的獵人都不敢輕易攀登;順著溪流往下走,穿過一片據(jù)說有狼群出沒的黑松林,或許就能找到出去的路。
當(dāng)他展開地圖準(zhǔn)備再次確認(rèn)路線時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報紙背面有一行用鉛筆輕輕寫下的小字,字跡已經(jīng)有些模糊:“此路有詐,莫信表象”。李曉聰心中一驚,拿著地圖湊近月光反復(fù)查看,卻怎么也想不明白這行字從何而來。是有人故意留下警示,還是自己之前畫地圖時不小心寫的?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,猶豫著是否要改變逃亡路線。
就在他遲疑之際,窗外傳來一聲怪異的鳥叫,不同于尋常的鳥鳴,倒像是某種暗號。李曉聰警惕地走到窗邊,透過報紙的破洞向外張望,只見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