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體校的休學(xué)手續(xù)辦得出奇順利，辦公室只剩一個老會計在值班，頭也不抬地蓋章，感覺跟坐公交檢票員隨手撕張小票那么簡單，這些年輕人的前程與他毫不相干。

  保留學(xué)籍，萬一…...

  徐有慶和喜順捏著那張薄薄的休學(xué)證明，還存著一絲希望，

  徐福貴沒忍心戳破兒子的幻想，就算能恢復(fù)，估計至少得七八年，八九年，甚至更長，運動員不比別的，說白了就是吃青春飯，等年齡到了，也該退役了，只拍拍他的肩，沒說什么。

  安頓好兩人，徐福貴又趕往群藝館。

  果然，這里的景象比體校還要蕭條，練功房的鏡子破了沒人修，道具散落一地，墻上還留著撕了一半的大字報，

  在二樓宿舍找到鳳霞時，她正對著窗外發(fā)呆，還有個室友則在看著報紙，屋里就兩人，見到父親，她先是一愣，隨即撲過來，欣喜道：

  “爹，你怎么來了？”

  “接你回家”，

  徐福貴環(huán)顧這間凌亂的宿舍，直接說道：

  “這里待不下去了吧？”

  鳳霞低下頭，手指絞著衣角：

  “上周最后一場演出取消了，團長說..……無限期停演?！?br />
  “那你們怎么還待著？也不跟家里說聲，昨晚還是胡老師……”

  鳳霞道：“爹，我們還是想再等等看，也不想讓你和娘擔(dān)心！”

  徐福貴抬手摸了摸閨女腦袋，閨女如今都跟他一邊高了，

  父女倆沉默相對。

  窗外，省城的天空灰蒙蒙的，一如這個迷茫的年代。

  沒急著走，當(dāng)晚住進了招待所，徐福貴跟兩個孩子交代一聲，準(zhǔn)備出趟門，

  有慶從床上起來，“爹，你去哪？現(xiàn)在外頭亂，要不我陪你去！”

  ”我辦點事，沒事的，你歇著?！?br />
  坐一邊椅子上的鳳霞起身過來，似知道什么，

  “爹，你是要去張大哥家？”

  徐福貴點頭，張健是省群藝館舞蹈家，當(dāng)初鳳霞能來省城群藝館工作，就是人家?guī)兔o推薦的，他父親是省宣傳口的大領(lǐng)導(dǎo)，眼下大環(huán)境如此，不出意外，這兩人都要被拉去西北農(nóng)場勞改，那種地方，黃沙漫天，都是戈壁，荒無人煙，有幾個能活著回來？

  這一世，自己既然知道他們的遭遇，不能眼睜睜看著走上絕路。

  “你們在屋里等著！”

  夜深人靜時，徐福貴悄悄出門，拐進城南一條小巷，敲開一扇不起眼的木門，之前來過一次，不算陌生，開門的正是張健，

  只是這位曾經(jīng)風(fēng)度翩翩的舞蹈家，如今眼窩深陷，胡子拉碴，萎靡不振，沒點精氣神，

  “徐叔？！”

  張健又驚又喜，木訥的眼神有了絲波動，急忙把他讓進屋，外頭四下觀察下，無異樣，這才忙把門關(guān)上，

  “你怎么來了？”

  屋里，張健的妻子李婉正在收拾行李，見到客人慌忙用布蓋住桌上的物品，

  徐福貴一眼瞥見，那是幾本外文舞蹈教材。

  “我來接鳳霞回去，順道來看看你們。”

  徐福貴坐下，時間緊迫，也沒彎彎繞，直截了當(dāng)，

  “聽說你和你父親被查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