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2章 朱砂井映童骸舞,陰兵賬簿現(xiàn)舊怨
算盤珠落地那刻,陳三槐聽見沙樹根里“咔”了一聲,像是老木頭裂了縫。他低頭看,珠子沒滾,卡在門檻縫里,和半截驢鈴并排躺著,青氣纏著銅絲打轉。
他沒去撿。
井在響。
不是水聲,是紙聲。那種黃表紙被泡爛后貼在墻上,風一吹就撲棱的動靜。他抬腳就走,道袍補丁蹭著門框,北斗七星的布角全刮了起來,像被什么東西拽著。
造紙坊的井口封著紅漆,一圈一圈涂得像年輪。他伸手摸,漆面沒干,黏手指,還熱。左眼一燙,通陰視野自動撕開——井里沒水,是血,倒著灌進天里,七具童尸頭下腳上懸在血柱中,雙手掐訣,拇指壓無名指第二節(jié),掌紋走勢和族譜末頁那張“兵馬俑鎮(zhèn)魂訣”拓片分毫不差。
他喉嚨一緊。
這手印不是招魂用的,是鎮(zhèn)尸的。守墓人傳下來的,專防祖墳被挖、尸骨被調包。可陳家祖墳沒人動過,這七具娃娃……誰在替誰守?
右眼突然涌出一股溫流,順著顴骨往下淌。他抬手抹了把,指尖無味,但耳膜開始嗡鳴,像是有幾十個老頭在腦子里罵街。他知道這是祖宗們炸了,每看一眼陰債,陽壽就漏得越快。
他咬破舌尖,一口血噴在槐木符上。左眼視野猛地清晰,血水中童尸后頸逐一浮現(xiàn)烙印——朱砂畫的符,線條剛硬,轉折處帶棱角,右下角刻著小字:“壬午年三月初七”。
他心口一沉。
那天他爹出門說去城南收賬,再沒回來。娘說人失蹤了,可地府查不到勾魂記錄,陽間也沒尸首?,F(xiàn)在這符一出,人沒死,是被掛賬了。
他從懷里抽出那本陰陽賬簿,紙面泛黃,邊角卷起,是陳家三代人手抄的陰債流水。指尖劃過“壬午年”條目,一行小字緩緩浮現(xiàn):“陳氏長房以三代陽壽抵陸離押款,本金未清,利滾利至七命?!?br />
他冷笑一聲,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鐵。
“三代陽壽,換七條命?你們倒是會算?!?br />
賬簿突然發(fā)燙,他差點脫手。再看那行字,墨跡變紅,往下續(xù)了一行:“抵押物:陳氏祖墳風水穴,坐北朝南,龍脈支點,可作陰陽賬房特別監(jiān)管區(qū)駐地?!?br />
他盯著那行字,看了三秒,然后把賬簿摔在地上,右腳踩住,雙手一撕。
紙沒破。
反而從裂縫里滲出黑氣,墨字離紙飛起,凝成七枚青銅令牌,上刻“陰兵巡北”四字,邊緣帶刃,浮在半空不動。
他瞳孔一縮。
這令牌他認得。早年替城南老李家驅邪,見過地府戍衛(wèi)腰間掛的,專管陰兵巡夜,調令一出,百鬼退避??蛇@東西不該出現(xiàn)在陽間,更不該從一本破賬簿里蹦出來。
除非——有人拿他祖墳當兵營,把風水穴注冊成了地府資產(chǎn)。
他彎腰去撿令牌,指尖剛觸到一枚,令牌突然震了一下,像是被什么人遠程鎖了權限。
院門“砰”地炸開。
楊石頭提著夜壺沖進來,明光鎧上套著老頭衫,褲腰帶松著,壺嘴還冒著熱氣。他一腳把令牌踢飛,壺口對準賬簿殘頁,“嘩啦”倒出半壺黃湯。
紙頁“滋”地冒煙,黑氣瞬間縮回紙里,令牌“?!钡芈涞兀珕×?。
“別碰!”楊石頭喘著氣,“那是催命符!陸離早把你們祖墳劃進‘特別監(jiān)管區(qū)’了,動一下就是私闖軍賬,戍衛(wèi)隊能直接拘你魂去站崗!”
陳三槐沒動。
他低頭看那本燒焦邊的賬簿,殘頁上“風水穴”三個字還在,紅得像剛寫上去的。
“所以……我爹當年不是失蹤?!彼曇羝降脹]一絲波瀾,“是被當人質押進地府,當了二十年的活賬本?”
楊石頭沒說話,只把夜壺往地上一蹾,銅牌“信用土地”四個字磕出火星。
井里的血水突然退了。
不是流走,是被吸走。血柱倒卷回井壁,七具童尸隨之貼在磚上,像被釘住的紙人。血干后,井底露出一層白灰,灰上印著腳印——小的,赤足,一圈七枚,擺成北斗狀。
陳三槐蹲下,用指甲蓋刮了點灰?;也徽词郑炊缚p里鉆,像有生命。他甩了兩下,灰落了地,卻在沙上留下七個光點,連起來正是北斗第七星位。
他盯著那星位,忽然想起什么。
翻出隨身銅錢,一枚枚擺在沙上。七枚,按北斗排。最后一枚放下去,錢面“劉”字朝上——太爺爺賬戶后綴。
光點動了。
七枚銅錢同時震顫,最末那枚“啪”地跳起,砸在他手背上。
他低頭看井。
血沒了,但井底那層白灰開始反光,像是底下有燈。光越來越亮,照出水影——不是倒影,是正的。七個娃娃站在井底,穿紅肚兜,手拉手,開始轉圈。
跳舞。
腳丫拍地,節(jié)奏一致,像是在演什么儀式。跳到第三圈,領頭那個突然抬頭,眼睛是黑的,沒瞳孔,直勾勾盯著他。
然后咧嘴笑了。
不是哭,不是鬧,是笑。嘴角裂到耳根,牙是尖的。
陳三槐沒動。
他知道這笑不是沖他來的。
是沖井底那盞燈。
楊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