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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4章 族譜金光大作,全族顯名

  孟婆湯順著腳背流進(jìn)鞋底,槐木符像塊燒紅的鐵片,燙得他腳心發(fā)麻。陳三槐沒動,就那么站著,千層底布鞋的破洞對著光柱殘影,像是在等什么人踩一腳,把這股熱勁兒從骨頭里碾出去。

  他低頭看了眼腳趾,灰指甲蓋上還沾著昨夜燒紙的灰。再抬頭時,供桌上的族譜還在那兒,黃紙黑字,邊角卷了毛,像是被誰翻過三百遍卻沒人敢動第二下。

  他忽然彎腰,把鞋脫了。

  布鞋一脫,腳底那塊槐木符就露了出來,邊緣被血浸透,像是剛從誰的契書上撕下來的封印。他抬起腳,直接踩上供桌裂痕,把符往族譜中央按。紙面沒反應(yīng),連個褶子都沒起。

  林守拙蹲在機(jī)頂盒殘骸邊,銅絲還插在燒焦的接口里,聽見動靜抬頭:“你這是要拜祖宗還是拜鞋?”

  沒人接話。

  陳三槐咬破舌尖,一口血霧噴在族譜上方。血珠懸在半空,像是被什么東西托著,一粒粒浮著,不落也不散。他盯著那些血點,忽然想起王寡婦說過,老陳家的規(guī)矩,認(rèn)血不認(rèn)名。

  王寡婦站在門口,手里還攥著那半罐染發(fā)劑。她沒動,只是輕輕哼了一聲,嗓音低得像是從墳地里爬出來的風(fēng)。然后,她開口唱了。

  不是山歌破法,也不是磁帶倒放的求婚曲,是《歸山謠》——三百年前陳家遷墳時送魂的老調(diào)。調(diào)子一起,空中那排血珠就往下墜,一滴一個名字。

  “陳七郎……陳九姑……陳小滿……”

  每落一滴,紙上就多一行字,墨色由淺轉(zhuǎn)深,像是有人在背后一筆筆寫??蓪懙降谄叻磕侵r,紙面又空了。三百年前饑荒,七房舉族北逃,沒人回來,魂也斷了線。

  林守拙嘆了口氣,把銅絲從接口里抽出來,又塞進(jìn)判官筆的牙印里。他沒說話,只是把機(jī)頂盒殘骸翻了個面,按下開機(jī)鍵。屏幕一閃,跳出個電子表格,標(biāo)題是“太爺爺?shù)募易迦骸保蓡T列表里全是紙人女團(tuán)的昵稱。

  “我導(dǎo)個數(shù)據(jù)試試?!彼f。

  銅絲一通,族譜紙面突然炸出金光,像是被誰按了快進(jìn)鍵。斷脈重連,夭折的、早亡的、連生辰都沒記全的,名字一個個冒出來,連“陳家未命名三胎”都補上了生卒年月。

  楊石頭提著夜壺從角落鉆出來,壺底“信用土地”銅牌蹭著地,發(fā)出沙沙聲。他看了一眼族譜,嘟囔:“這下好了,連我爹私生的那支都算進(jìn)去了。”

  沒人反駁。

  金光越來越盛,族譜騰空而起,懸在祠堂中央,像本被無形的手翻動的書??伸敉庀慊疬€是散的,村民站在院墻外,探頭探腦,沒人敢進(jìn)來。

  一個老漢低聲問:“七房那支,不是絕戶了嗎?也能進(jìn)祠?”

  這話一出,金光頓了頓。

  陳三槐沒回頭,只是撕下道袍最后一塊補丁,蘸血在族譜末頁寫了一行字:“凡陳氏血脈,不論男女,不論香火斷續(xù),皆入此譜,共承祖蔭?!?br />
  寫完,他把補丁貼在封底。

  整本族譜猛地一震,金光如潮水般漫過四壁,連屋頂?shù)耐呖p都被照得發(fā)亮。祠外香火突然凝成一條金龍,盤旋升天,龍尾掃過村口石碑,碑上“陳”字裂開一道縫,涌出黑煙,煙里傳來無數(shù)低語:

  “我姓陳……”

  “我也姓陳……”

  “我回來了……”

  聲音越來越多,像是地底開了閘,把三百年的沉默全放了出來。連村尾那座無名孤墳,墳頭都冒出一縷青煙,飄向祠堂,落在族譜第七房那一欄,化作一個名字:“陳阿丑,卒于永樂十七年,歸宗?!?br />
  太爺爺?shù)挠跋駨慕鸸饫锔〕鰜恚€是抱著智能機(jī)頂盒,穿著廣場舞隊服,可這回沒放《最炫民族風(fēng)》,屏幕黑著。

  他看著族譜,手抖了一下:“三槐……咱家……真的完整了?”

  陳三槐沒看他,只是望著族譜。所有名字都在發(fā)光,連簽下兵馬俑契約的“陳七郎”旁邊都多了一行小字:“贖罪者,亦是守護(hù)者?!?br />
  他抬頭,聲音不大,卻壓住了所有低語:“從今往后,沒人是孤魂。只要姓陳,就有碗米飯,有盞長明燈?!?br />
  他說完,右眼沒流淚。

  那只總被祖宗罵哭的眼睛,這回沒發(fā)燙,也沒抽搐,只是映著金光,亮得像星。

  林守拙把機(jī)頂盒殘骸抱起來,銅絲還連著判官筆,筆尖滴著孟婆湯。他看了眼屏幕,忽然“嘖”了一聲:“太爺爺?shù)募易迦簞偘l(fā)了條公告?!?br />
  陳三槐沒問。

  “說下周六集體跳《難忘今宵》,要求全員穿紙扎新款壽衣,自帶熒光棒?!?br />
  楊石頭把夜壺蹾在地上,銅牌磕出個坑:“我得提前請假,我姨媽那天燒紙。”

  王寡婦把染發(fā)劑罐子擰緊,塞進(jìn)袖口:“我教他們唱《歸山謠》副歌?!?br />
  金光還在漲,族譜懸在半空,名字一個個亮起,像是夜里的燈籠被一一點燃。祠堂外,那條金龍盤旋到第九圈時,突然分出一縷,鉆進(jìn)村東一座破屋。

  屋里住著個老婦,一輩子沒嫁,養(yǎng)了條瘸腿狗。她正蹲在灶前燒火,忽覺胸口一熱,低頭看去,圍裙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枚銅錢,正面刻著“陳”字,背面是族譜紋路。

  她摸了摸,銅錢溫的。

  她沒說話,只是把鍋里的飯多盛了一碗,擺在桌上,又添了雙筷子。

  祠堂里,陳三槐彎腰撿起那只脫了的千層底布鞋,往里看了看。槐木符還在,可血跡沒了,像是被誰擦干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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