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6章 紙扎兵舉著‘還我血汗錢’
陳三槐踩碎那個“三”字時,腳底傳來紙灰的脆響。他沒回頭,道袍補丁又掉了一塊,這次是北斗七星的勺柄。他懶得撿,反正補丁攢多了能換冥幣折扣券。
林守拙等在院外,蹲在驢車旁啃燒餅。驢子正用蹄子刨地,蹄縫里夾著半張冥鈔。林守拙抬頭說:“你再晚點出來,我就要給這驢扎個紙老婆沖喜了?!?br />
陳三槐沒理他,從懷里摸出香爐,倒出一點蜘蛛灰?;衣湓诘厣希⑽l(fā)燙,像剛從誰的骨灰盒里掏出來。
“后山。”他說。
林守拙咽下最后一口燒餅,拍了拍手:“陶窯?那地方早塌了,風一吹,灰都能嗆死鬼。”
“蜘蛛魂說的?!标惾卑严銧t塞回懷里,“它們等了三百年。”
林守拙站起身,拍了拍褲子上的渣:“等你還債?還是等你給它們燒退休金?”
“都等?!标惾蓖白撸暗鼈儧]說,等的可能是別人?!?br />
山路歪斜,兩旁樹上掛著紙錢,一串串像風干的臘肉。紙馬倒吊在枝頭,四蹄朝天,嘴里還咬著半截草繩。林守拙伸手想扯,陳三槐攔住他。
“別碰?!彼f,“這是‘紙煞陣’,誰動誰被記賬?!?br />
“記什么賬?”
“陰間加班費。”陳三槐扯下道袍上一塊補丁,沾了點左眼流下的血,裹住左眼,“祖宗定的規(guī)矩,活人亂動陰物,得按小時算利息?!?br />
林守拙看著他:“你這眼睛,是被罵的還是被債主刷屏刷的?”
陳三槐不答,只用沾血的補丁壓住左眼。視野一暗,樹上的紙錢瞬間褪色,紙馬也不再晃動。他往前走,腳步穩(wěn)了。
林守拙從鞋底撕下一層紙,折成蝴蝶。紙蝶飛出去,翅膀一碰到樹,立刻自燃。他數(shù)著方向,跟在后面。
陶窯在半山腰,窯口塌了半邊,像被誰啃過一口的饅頭。窯前立著兩個紙俑,煤球眼,草繩腰,手里握著哭喪棒,胸口插著紙條:“加班補貼未發(fā)”“拒絕996”。
陳三槐蹲下,從懷里掏出一包香灰,混著撕碎的冥幣,撒在地上。碎紙錢一落地,兩個紙俑立刻低頭,煤球眼盯著地面,哭喪棒都忘了舉。
林守拙吹了口氣,紙灰霧騰起,兩人翻墻而入。
落地時,陳三槐踩到一截紙腿。脆響。
窯內(nèi)空曠,三百紙兵整齊列隊,盤腿坐著,面前舉著紙牌。牌上字跡工整:“還我血汗錢”“五險一金”“拒絕非法拘役”“要求帶薪輪回”。
正前方,一個穿西裝的紙扎胖娃娃坐在小板凳上,手里捧著一本紅皮書,封面上寫著《勞動法陰間版》。它抬頭,煤球眼轉(zhuǎn)向門口,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:“你們遲到了。根據(jù)第十七條,每遲到一分鐘,追加陰幣一文?!?br />
陳三槐沒笑。他用通陰眼看過去,兵俑身上沒有祖脈印記,魂光渾濁,像是用洗眼液泡過的牛眼淚調(diào)出來的。
林守拙蹲下,掀開一個兵俑的腳底紙層。底下露出一枚象牙徽記,刻著“六道輪回”四個字。
“不是手藝?!绷质刈镜吐曊f,“是走私貨?!?br />
陳三槐冷笑,從香爐里倒出一把蜘蛛灰:“守祠人魂都沒投胎,你們算哪門子債權(quán)人?”
胖娃娃翻了一頁《勞動法陰間版》:“我們已向地府勞工署備案,編號LGS-206。若你不認債,我們將發(fā)起集體訴訟,并申請凍結(jié)你名下所有陰產(chǎn)?!?br />
“包括這身補???”陳三槐問。
“包括你驢子的蹄鐵。”胖娃娃說。
林守拙還在檢查腳底徽記。他手指一摳,紙層脫落,露出里面暗藏的白色粉末。他捻了捻,湊近聞了聞。
“牛眼淚?!彼f,“混了冰毒,遇熱融化,淋下去就是毒雨?!?br />
陳三槐把蜘蛛灰揚出去。
灰落處,紙兵開始冒煙。碰到“六道輪回”徽記的,瞬間起火,火舌舔過,露出內(nèi)里塞滿的白色殘渣。數(shù)十具紙兵當場燃燒,像一排排被點燃的蠟燭。
胖娃娃跳起來:“你這是破壞勞動成果!”
“勞動?”陳三槐走近,右眼還在流血淚,“你們連魂都沒有,算什么勞工?”
“我們有訴求!”胖娃娃舉著《勞動法陰間版》,“我們要求被合法剝削!要求簽訂陰陽合同!要求死后能領(lǐng)撫恤金!”
“你們要求個屁?!标惾币荒_踢翻板凳,“你們是被人塞進祖?zhèn)锏奶嫔?,連抵押物都算不上?!?br />
胖娃娃倒地,書飛出去。翻開的一頁上,密密麻麻全是小字條款,最后一條寫著:“若債權(quán)人拒付,自動觸發(fā)‘輿論戰(zhàn)’程序,啟用紙兵代言人?!?br />
林守拙撿起書,翻了翻:“這玩意兒誰寫的?判官?”
“不。”陳三槐盯著燃燒的紙兵,“是商人。他們知道我要來,提前布了局。”
“為了什么?”
“為了把我的債,變成他們的生意。”陳三槐彎腰,從一具燒剩的紙兵肚子里掏出半張合同殘片,“看,簽名是‘威廉·孔’?!?br />
林守拙接過殘片:“澳商?這名字聽著像從八字兌換市場跑出來的?!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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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用生辰八字換了七次轉(zhuǎn)世。”陳三槐把殘片塞進懷里,“現(xiàn)在,他想用我的祖?zhèn)?,換一輪陰間IPO?!?br 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