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海怪陰謀；六道的深?；?/h1>

  冰晶在道袍內(nèi)袋里發(fā)燙，像塊剛從香爐里扒出來的炭。陳三槐沒去碰它，只是把左腳那只露趾的布鞋脫下來，倒了倒里面的紙灰，又重新套上。鞋墊底下壓著張黑子給的冥界通行證，編號“KL-6-00”已經(jīng)褪成灰白，一搓就掉渣。

  他蹲在賒陰鋪后巷的臺階上，驢子站在旁邊，耳朵耷拉著，尾巴一甩一甩地抽著空氣。這驢子上個月還在奈何橋頭直播賣符水，現(xiàn)在倒安靜了，大概是感應(yīng)到今晚不是帶貨的活。

  “往生號”就停在巷子盡頭，紙扎的潛艇殼子刷了三層避煞桐油，表面貼滿往生符，煙囪是根倒插的哭喪棒。林守拙當(dāng)年畫完設(shè)計圖就說“這玩意兒造出來必沉”，然后把圖紙往陳三槐懷里一塞，轉(zhuǎn)身去研究往生wifi路由器了。

  陳三槐拍了拍驢屁股，驢子悶頭把通行證塞進(jìn)潛艇側(cè)邊的讀卡口。機器嗡了一聲，儀表盤亮起，隨即跳出一行亂碼：“KL-6-00 已注銷”。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兩秒，順手把冰晶從懷里掏出來，往讀卡口邊上一貼。

  屏幕閃了閃，自動重啟。

  “行吧，”他說，“算你臨死前辦了件人事。”

  潛艇艙門吱呀打開，他鉆進(jìn)去，順手把道袍上那塊拼成北斗七星的補丁撕下一角，塞進(jìn)供紙爐?；鹈珧v地竄起，燒的是印著閻羅派廣告的滯銷冥鈔，楊石頭上個月送的千紙鶴也被他拆了塞進(jìn)去。爐火一旺，潛艇緩緩離地，朝著城外河口滑去。

  河水黑得像熬過三遍的孟婆湯，水面漂著幾片紙錢，還沒沉就化了。往生號入水那一刻，陳三槐的右眼開始流淚，不是一滴一滴，是嘩嘩地流，順著臉頰往下淌，在艙壁上腐蝕出小坑。他拿袖子擦了擦，袖口立刻冒煙。

  “祖宗們又開會了？”他自言自語，“這月陰債還沒到期吧？”

  話音未落，整片海域開始翻涌。水下浮起密密麻麻的紙扎童男，一個個泡得發(fā)脹，臉上印著他生辰八字，肚子里塞滿正在融化的冰毒。毒霧升騰，撞上潛艇外殼，符紙噼啪作響，像過年放的鞭炮。

  他咬破舌尖，一口血噴在槐木令上。木令發(fā)燙，自動飛出艙外，釘在一具童男腦門上。那童男瞬間爆開，連鎖反應(yīng)炸了一片，毒霧被氣浪掀開，露出下方海底。

  他閉上右眼，左眼通陰。

  海底景象撞進(jìn)視野——巨石壘成環(huán)形法陣，海怪們頂著珊瑚角搬運建材，動作整齊得像工地流水線。法陣中心懸著一具透明魂棺，三縷殘魂在里面緩緩流轉(zhuǎn)，其中一縷的道袍破了個洞，位置和他肩上那塊補丁一模一樣。

  師父。

  他沒動聲色，只是把剩下的北斗補丁全撕下來，混著紙灰和指甲縫里的血垢搓成一團，塞進(jìn)嘴里嚼了嚼，咽下去。胃里立刻燒起來，像是吞了半爐香火。

  “替身引煞，不替也得替?！彼洁熘?，從懷里摸出一張空白符紙，咬破手指，照著自己臉畫了張小像，貼在潛艇外壁。

  下一秒，整片海域的紙扎童男集體轉(zhuǎn)向，齊刷刷撲向那張符像。

  爆炸聲接連不斷，往生號趁機下潛，穿過毒霧層，直逼法陣核心。

  法陣邊緣立著十二根石柱，每根柱子上都纏著紅繩，繩結(jié)打法和富商祖宅地窖里的血祭陣一模一樣。陳三槐盯著那繩子看了兩秒，沒說話，只是把冰晶從懷里掏出來，按在左眼眼皮上。

  冰涼刺骨。

  他伸手去夠魂棺外那層凝結(jié)的往生淚——月光穿透海水時，亡魂眼淚結(jié)晶而成，鐵卷上說這是破咒唯一法門。指尖剛觸到那層冰晶，整座法陣突然震顫。

  海怪群調(diào)頭，齊刷刷望向潛艇。

  珊瑚角泛起紅光，不是反射，是自內(nèi)而外亮起來的。紅光交織成網(wǎng)，瞬間罩住往生號。陳三槐的左眼開始脹痛，像是有人拿錐子在眼眶里攪。

  幻象來了。

  三十個陰間逃犯的臨終記憶被投進(jìn)他腦子里——上吊的、溺水的、被符火燒死的，全是他當(dāng)年經(jīng)手超度的魂。記憶碎片像刀片一樣刮過神經(jīng)，他悶哼一聲，額頭撞在艙壁上，血順著眉骨往下流。

  “老子給你們燒紙燒到冥鈔貶值，你們現(xiàn)在集體反水？”他抹了把臉，把血涂在左眼上，“行，那今晚就加場直播，標(biāo)題就叫《超度失敗實錄》?！?br />
  他撕下最后一塊道袍補丁，把血垢和紙灰再搓一丸，吞下去。胃里火勢更猛，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抖。但他左眼視野清了一瞬，夠到了魂棺。

  指尖觸到往生淚的剎那，一具海怪暴起，從法陣底部竄出，珊瑚角如長矛刺來。

  他沒躲。

  角尖貫穿左眼，直沒入顱。

  劇痛沒來得及擴散，視網(wǎng)膜上突然浮現(xiàn)刻痕——細(xì)密如符文，排列似星圖，末端隱約有個“太”字，接著是“公”。

  他聽見自己笑了。

  “老東西，”他喃喃，“你早就在等這一天了？”

  海怪的角還插在眼眶里，血順著珊瑚紋路往下流。他抬起手，沒去拔，反而把冰晶貼在右眼上，借著殘存視野，死死盯著魂棺里的三魂。

  紅繩在動。

  一端連著魂棺，另一端，沒入海底深處，方向直指閻羅賬房地下金庫。

  他伸手，摸到艙壁上的供紙爐拉桿。

  “往生號，”他說，“別沉太早。”

  拉桿拽下，爐火轟然爆燃，最后一疊冥鈔化為灰燼，潛艇尾部噴出黑煙，撞向法陣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