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的市政府大樓，沐浴在上午九點的陽光中，顯得莊重而繁忙。走廊里，工作人員步履匆匆，電話鈴聲、打印機嗡鳴聲、低聲交談聲交織成一部熟悉的行政交響曲。副市長秦風剛主持完一個關于文旅項目宣傳方案的協(xié)調會，回到辦公室，茶杯還未端起，桌上的紅色內部電話就響了起來。

  是市長趙達康秘書的聲音，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，卻比平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迫感：“秦副市長，市長請您現(xiàn)在到他辦公室一趟，有事情商量?！?br />
  “現(xiàn)在？”秦風看了一眼日程表，這個時間段并沒有預先安排與趙達康的會談。

  “是的，市長說如果您現(xiàn)在方便的話?！泵貢恼Z氣肯定。

  秦風心中微動。昨天劉玉鳳才提醒他趙達康可能有所察覺，今天一上班就緊急召見，絕非尋常。他迅速平復心緒，語氣平穩(wěn)地回答：“好的，我馬上過去?！?br />
  放下電話，他整理了一下西裝和領帶，鏡中的自己面色如常，眼神冷靜。他知道，一場預料之中的試探，即將開始。

  推開市長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，一股淡淡的雪茄煙味混合著普洱茶的醇香撲面而來。趙達康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后，而是坐在會客區(qū)的沙發(fā)上，面前的茶幾上擺著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，正冒著裊裊熱氣。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，見秦風進來，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，招手示意。

  “秦風來了，快坐快坐！”趙達康聲音洪亮，顯得心情不錯，“剛泡了壺好茶，滇紅古樹，朋友特意帶來的，一起嘗嘗。”

  “市長客氣了?！鼻仫L微笑著在側面的沙發(fā)坐下，姿態(tài)放松卻保持恭敬。

  趙達康親自給秦風斟了一杯茶，琥珀色的茶湯香氣濃郁。他放下茶壺，身體微微后靠，看似隨意地打開話匣子：“剛開完會？文旅那邊最近動靜不小啊，宣傳方案我看過了，搞得有聲有色，不錯！天美那邊對接得還順利吧？”

  “謝謝市長關心，都在按計劃推進。天美團隊很專業(yè)，配合度也高?！鼻仫L端起茶杯，輕輕吹了吹氣，呷了一口，贊道，“好茶，醇厚甘甜?！?br />
  開場的氣氛輕松而融洽，完全是上級關心下級工作的常態(tài)。但秦風深知，這和風細雨之下，必有文章。

  果然，閑聊了幾句文旅項目后，趙達康話鋒不著痕跡地一轉，手指輕輕敲著沙發(fā)扶手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：“說到項目推進啊，我最近總在琢磨一個事。咱們這個霧江長廊，亮點是生態(tài)、是文化，這沒錯。但根基，還得是安全，是穩(wěn)定，特別是…環(huán)境安全?！?br />
  他目光落在秦風臉上，笑容依舊，卻深邃了幾分：“我記得你前段時間，是不是去東風縣調研過？還重點看了三號碼頭那邊？怎么樣，那邊歷史遺留的環(huán)境問題，處理起來棘不棘手？會不會對咱們新項目有什么…潛在的影響?。俊?br />
  問題來了?？此剖鞘虚L對項目風險的正常關切，但“東風縣”、“三號碼頭”、“歷史遺留環(huán)境問題”這些關鍵詞，精準地指向了敏感核心。語氣溫和，卻字字暗藏機鋒。

  秦風放下茶杯，神色坦然，語氣平和地匯報：“市長考慮得非常周到。我上次去東風縣，確實重點看了三號碼頭區(qū)域。那邊過去工業(yè)布局比較集中，歷史包袱是重一些?？h里也反映，比如部分土壤本底數(shù)據需要進一步詳查，個別老舊管網可能存在滲漏風險。”

  他完全站在項目負責人的角度，將問題表述為需要解決的技術性、工程性風險，避開了“污染”、“造假”等敏感詞。

  “不過，”他話鋒一轉，充滿信心地補充道，“這也正是我們項目要下大力氣解決的重點！我們已經要求項目規(guī)劃團隊，將生態(tài)修復和環(huán)境治理作為前置核心工程，預算單列，標準從嚴。同時，也請市環(huán)保局、住建局加強了對縣里的技術指導和支持。我相信，只要嚴格按方案、按標準推進，這些歷史問題完全可以轉化為我們項目的亮點和競爭力?！?br />
  他的回答，滴水不漏。既承認了問題的存在（這是事實，無法否認），又將其納入可控、可解決的項目管理范疇，展現(xiàn)了積極作為的態(tài)度，完全符合一個負責任項目領導的身份。

  趙達康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，他端起茶杯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，忽然拋出一個更直接的問題，語氣依舊隨和，卻像一把柔軟的匕首：“哦？看來你們前期工作做得很扎實嘛。我聽說…好像最近有些部門，在主動梳理核查一些陳年的環(huán)保數(shù)據？也是為了把基礎打得更牢？”

  這個問題更加露骨，幾乎點破了“調查”的事實。辦公室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幾分。

  秦風心中凜然，臉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思索表情，隨即恍然道：“市長您說的是不是環(huán)保局那邊正在做的‘重點區(qū)域環(huán)境本底數(shù)據信息化歸檔’工作？這是他們今年的一個常規(guī)性基礎工作，目的是把歷史紙質數(shù)據電子化、標準化，便于后續(xù)項目規(guī)劃和環(huán)境管理調用。不僅是三號碼頭，全市幾個重點區(qū)域都在同步進行。上次環(huán)保局陳浩局長還跟我匯報過進度，說是遇到不少老數(shù)據格式不一、識別困難的技術問題，我還讓他們多克服困難，加快進度，務必為市里重大項目提供準確的基礎支撐呢?！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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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巧妙地將可能的“秘密調查”解釋為公開的、常規(guī)的“基礎工作”，并且拉上環(huán)保局長陳浩（趙達康的人）作為背書，將自己撇清為只是關心工作進度的領導。這一手“移花接木”，既回答了問題，又堵住了趙達康進一步追問的路徑。

  趙達康盯著秦風看了幾秒鐘，忽然哈哈大笑，用力拍了一下沙發(fā)扶手：“好！好！基礎不牢，地動山搖嘛！把歷史數(shù)據理清楚，是好事情！說明你們工作有前瞻性！我就欣賞你這樣腳踏實地、注重基礎的干部！”

  他笑得爽朗，但秦風卻從他眼神深處捕捉到一絲未能得逞的失望和更深的審慎。

  又閑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工作后，趙達康站起身，走到窗邊，背對著秦風，望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，語氣變得有些語重心長：

  “秦風啊，你是年輕干部，有沖勁，有想法，這是好事。江泉的發(fā)展，需要你們這樣的新鮮血液。但是啊，”他轉過身，目光深邃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