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老槐樹在秋風里沙沙作響，會議室里飄著新泡的龍井茶香。區(qū)委組織部副部長吳峰端著保溫杯，手指在紅頭文件上敲出規(guī)律的噠噠聲。鎮(zhèn)黨委委員們正襟危坐，后排幾個年輕干部抻著脖子看投影儀上的任免通知。

  “經(jīng)區(qū)委研究決定——”吳峰清了清嗓子，茶杯蓋當啷一聲落在玻璃面上，“劉強同志任長河鎮(zhèn)黨委副書記，不再擔任常務副鎮(zhèn)長；周文同志不再擔任長河鎮(zhèn)派出所所長職務，另有任用?！?br />
  會議室突然響起陣窸窣聲，后排的黨政辦小王差點碰翻記錄本。劉強攥著鋼筆的手指節(jié)發(fā)白，藍黑墨水在會議紀要上洇出個小圓點。周文倒是神色如常，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擦得锃亮，只是伸手調(diào)整黨徽位置時，袖口露出截褪色的表帶。

  “周文這是高升?。　备辨?zhèn)長張廣田隔著會議桌探身，“區(qū)公安局副局長，分管治安還是刑偵？”

  周文把調(diào)令文件疊得邊角齊整：“聽組織安排，讓去哪就去哪?！?br />
  吳峰擰緊保溫杯蓋，金屬摩擦聲刺得人牙酸：“周局愛人工作也解決了，區(qū)實驗小學任教，孩子轉(zhuǎn)學手續(xù)上周就辦妥了?！彼f著從公文包掏出盒金駿眉，“這是沈部長讓捎的，祝賀劉副書記履新。”

  劉強慌忙起身接茶葉，椅腿在地磚上劃出尖響：“感謝組織信任，我一定配合秦書記工作......”

  秦風伸手按住險些傾倒的茶杯：“劉副書記坐下說，你家小子不是要考區(qū)重點？正好讓周局愛人幫著參謀志愿?！?br />
  周文家在三號樓二層，陽臺上晾著還沒摘牌的警服常服。秦風拎著兩箱臍橙拐上樓梯時，正撞見劉強在單元門口轉(zhuǎn)悠，手里塑料袋里的活魚撲騰出水花。

  “你說周文家缺啥？我媳婦非讓帶條江團魚。”劉強扯了扯新買的夾克衫，后領標簽還沒剪，“這魚市價得八十塊一斤，不會犯錯誤吧？”

  秦風摸出指甲刀給他剪標簽：“自家河里釣的，回頭讓食堂老趙補個采購單。”

  開門的是周文兒子小濤，初中生校服袖子挽到手肘，手里還攥著英語單詞本：“秦叔好！劉叔這魚得趕緊放水池，我爸說清蒸要現(xiàn)殺的才鮮?！?br />
  七十平米的老三居收拾得敞亮，客廳墻上掛著“全市十佳派出所”的錦旗，電視柜擺著周文歷年得的三等功獎章。廚房飄出剁椒的辛香，周文系著圍裙探出頭：“老婆子學校開家長會，這紅燒肉的火候你們幫著盯盯?！?br />
  劉強扒著廚房門框嘖嘖稱奇：“周文你這手藝，退休能開農(nóng)家樂了！”

  “在派出所練的?！敝芪哪缅佺P指了指櫥柜，“那年抗洪救災，我們所里大鍋煮了半個月飯。鹽罐第二格有冰糖，秦書記幫遞一下？”

  六菜一湯擺滿折疊圓桌，周文妻子陳娟踩著點進門，教案本還沒放下就道歉：“畢業(yè)班月考剛收完卷，校門口堵了二十分鐘?！?br />
  小濤麻利地擺碗筷：“媽，秦叔帶了臍橙，劉叔拎的魚有我半條腿長！”

  “劉書記你這見外了?！标惥甑闪搜壅煞颍安皇钦f好家常便飯？”

  劉強搓著手笑：“鎮(zhèn)上魚販老胡硬塞的，說是感謝周局去年端了偷魚團伙?！?br />
  秦風夾了筷子剁椒魚頭：“陳老師這辣子地道，比鎮(zhèn)政府食堂強多了?！?br />
  “可不，我們周文調(diào)區(qū)里就為這口熱乎飯?！标惥杲o眾人添湯，“他胃潰瘍住了兩次院，在所里凈吃泡面......”

  周文干咳一聲打斷：“新所長小趙今天還打電話，說鎮(zhèn)上吳老太的戶口本補辦好了?！?br />
  話題轉(zhuǎn)到工作，劉強筷子停了：“秦書記，今天上午的防汛會，水利局老馬又提那個翻水站改建......”

  “在家不談公事?！敝芪慕o兒子夾了個肉丸，“小濤，帶你劉叔看看新裝的書柜，全是他念叨的絕版刑偵小說?！?br />
  陽臺飄來桂花香，陳娟端出果盤：“這是老家寄的獼猴桃，秦書記帶幾箱給值班同志?！?br />
  “使不得，你們留著送學校同事?！鼻仫L剝著橘子，“小濤數(shù)學競賽準備得怎樣？鎮(zhèn)中王校長說能保送區(qū)重點實驗班?！?br />
  周文泡著功夫茶的手頓了頓：“孩子還是踏實中考好，別給學校添麻煩?！?br />
  劉強突然想起什么，從褲兜掏出串鑰匙：“所里宿舍我讓小王打掃過了，周文你隨時回去住。上次修房頂?shù)耐呓畴娫捹N在冰箱上......”

  “鑰匙你留著?！敝芪陌巡铚谷肼勏惚靶虃芍ш犛兄蛋嗍?，再說這離實驗小學就兩站路?！?br />
  陳娟收拾著碗筷插話：“他呀，調(diào)到區(qū)里反而更忙。上周半夜出現(xiàn)場，回來鞋底沾的泥還是長河鎮(zhèn)的紅土......”

  窗外傳來廣場舞音樂，小濤抱著籃球探頭：“爸，劉叔帶來的魚能做酸菜魚片嗎？明天給王奶奶送點，她風濕又犯了。”

  “瞧瞧，咱們小濤比你會疼人。”劉強笑著摸孩子頭，“明天讓你爸歇著，叔帶你去買新籃球鞋！”

  周文剛要開口，秦風已經(jīng)起身：“該走了，再晚趕不上回鎮(zhèn)的末班車?！?br />
  樓道感應燈忽明忽暗，周文把兩人送到車邊，警用皮鞋在水泥地上碾著煙頭：“老劉，鎮(zhèn)里那幾個上訪戶......新來的趙所長不熟悉情況，你多幫著溝通?！?br />
  劉強把車鑰匙攥出汗：“放心，李瘸子家的宅基地糾紛，我每周去嘮兩次嗑。”

  秦風從后備箱提出個紙箱：“所里小廚房的砂鍋，燉藥膳最好。陳老師，監(jiān)督周文按時喝中藥?！?br />
  尾燈亮起時，周文突然扒住車窗：“秦書記，翻水站改建要是資金不夠，區(qū)里有個農(nóng)田水利補貼項目......”

  夜風裹著江水的腥氣鉆進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