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風摘下沾著泥點的眼鏡，揉了揉發(fā)酸的眼眶。防汛值班表上的紅藍標記在臺燈下泛著光，手機突然在桌面上震動起來。

  “還沒睡？”林妙雪的聲音帶著笑意，背景里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，“省紀委的通報我看了，那個偽造照片的技術鑒定寫得挺詳細?！?br />
  秦風把鋼筆插回中山裝口袋：“技術科老徐用紫外線燈照紙張纖維那段，省臺新聞拍得跟科教片似的。你爸看了沒？”

  “他說他相信你的為人?！绷置钛┠沁厒鱽黹_易拉罐的輕響，“不過我媽更關心你襯衫的第二顆扣子，問我是不是吵架扯掉的?！?br />
  兩人同時笑出聲，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清晰。秦風推開值班室的窗戶，夜風裹著青草味涌進來：“下周末我去省城？聽說新開的規(guī)劃館有全省沙盤模型?！?br />
  “下周二才正式入職發(fā)改委，這兩天還在政審材料?！绷置钛┣面I盤的聲音停頓了下，“不過處長今天找我談話，說可能要參與修訂農業(yè)轉移支付辦法?！?br />
  秦風坐直身子：“省里要調整政策？”

  “文件還沒正式下發(fā)，但處長桌上放著全省農業(yè)縣排名表。”林妙雪壓低聲音，“青河縣的糧食產量雖然排第三，可后面的備注欄標著‘傳統(tǒng)模式’?！?br />
  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，秦風抓起防汛日志蓋住手機。黨政辦小張?zhí)竭M頭：“秦書記，紅河村報汛電話占線，要不要讓電信局檢修？”

  “先用應急衛(wèi)星電話聯(lián)系?！鼻仫L等小張走遠才松開日志，“你接著說，備注欄還有什么？”

  “旁邊用紅筆畫了個問號，還有手寫的‘特色產業(yè)轉化率不足’?！绷置钛╊D了頓，“不過你們鎮(zhèn)上報的藤編合作社數(shù)據(jù)，在特色產業(yè)欄排到了全省第五?！?br />
  林妙雪攥著報到材料站在電梯口，不銹鋼門映出她淺灰色套裝的倒影。省發(fā)改委人力資源處的指示牌剛掛到三樓，就聽見身后有人咳嗽。

  “林妙雪同志吧？”穿藏藍夾克的中年男人掃了眼她胸前的臨時工牌，“我是玉河市副市長王占峰，來送開發(fā)區(qū)中期評估報告?！?br />
  林妙雪認出這張在青河縣新聞里見過的臉，后背微微繃直：“王副市長好，經常聽秦風提起您，我正要去經濟運行處報到，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嗎？”

  “巧了，我也要去那邊送材料?！蓖跽挤寤瘟嘶问掷锏呐Ｆぜ埓鈼l上蓋著玉河市政府的公章。

  電梯門叮地打開，王占峰率先走進去：“青河縣去年申報的交通補助項目，還是我在任時批的?，F(xiàn)在那條盤山公路通車量怎么樣？”

  “日均貨運量漲了三倍，但雨季滑坡問題還沒解決。”林妙雪盯著跳動的樓層數(shù)字，“秦……縣里報過兩次維修方案，省交通廳還沒批復。”

  王占峰哦了一聲，忽然從紙袋抽出一份文件：“像這種傳統(tǒng)基建項目，以后要跟特色產業(yè)配套申報。比如你們鎮(zhèn)的藤編運輸，能不能算進文化產業(yè)扶持范圍？”

  林妙雪接過工牌時，余光掃見處長桌上的《全省農業(yè)轉移支付修訂草案》。深紅色封面右下角沾著茶漬，翻開的那頁用熒光筆標著“逐步減少對單一產糧縣補貼”。

  “小王，帶小林熟悉下檔案系統(tǒng)?！碧庨L把草案合上，“對了，下午玉河市要報開發(fā)區(qū)擴容方案，你負責記錄。”

  辦公室的綠蘿葉子擦過林妙雪肩膀，她看見窗臺上擺著塊青河縣產的鵝卵石，褐色紋路天然形成個“秦”字。開機的電腦彈出內部通知：《關于規(guī)范領導干部家屬從業(yè)情況的補充規(guī)定》。

  秦風扒完最后一口盒飯，手機屏幕亮起林妙雪發(fā)來的照片。省發(fā)改委大樓的玻璃幕墻映著晚霞，她站在“經濟運行處”銅牌前比了個剪刀手。照片邊緣露出半頁文件，隱約能看見“青河縣”“轉移支付”幾個字。

  “秦書記，省氣象臺預警明后天有暴雨?！狈姥崔k主任老周抱著資料進來，“紅河村申請調用兩臺挖機疏通河道?！?br />
  秦風把手機倒扣在桌上：“用鎮(zhèn)屬工程隊的設備，別找外包公司。等等，挖機費用從哪個科目出？”

  “特色產業(yè)扶持資金還剩十二萬，但縣財政說要等省里新政策……”老周話沒說完，座機突然炸響。秦風抓起聽筒，聽見秋雨燕標志性的高跟鞋聲。

  “秦大書記，冷鏈物流園的環(huán)評批了。”秋雨燕語速很快，“但是省發(fā)改委剛發(fā)的征求意見稿，說要壓縮傳統(tǒng)基建類補貼?！?br />
  秦風用肩膀夾住電話翻文件：“特色產業(yè)配套基建不在壓縮范圍，藤編廠的恒溫倉庫算文化產業(yè)設施?！?br />
  “就知道你有準備?！鼻镉暄嗟男β暬熘鴻C場廣播，“我改簽了今晚航班，明天帶設計團隊來實地測繪?！?br />
  林妙雪趴在床上晃著腳丫，視頻里的秦風正在簽防汛物資單。他鋼筆突然頓?。骸澳銜苌夏潜舅{色文件夾是什么？”

  “處里給的往年政策匯編，不過……”林妙雪把鏡頭轉向書桌，“這張便簽紙是不是你塞我包里的？”

  秦風湊近屏幕，看見自己昨天隨手寫的“記得吃早飯”被貼在臺燈罩上：“政審沒查到你偷藏國家機密吧？”

  “審查組倒是問了我們怎么認識的?！绷置钛┐亮舜羚R頭，“我說某人在華清大學蹭課時，把政治經濟學筆記抄錯了三章?！?br />
  窗外的月光淌進來，兩人突然同時沉默。秦風清了下嗓子：“新宿舍離單位多遠？”

  “騎車十五分鐘，不過處長說青年干部要住集體宿舍。”林妙雪把枕頭邊的工牌轉了個面，“你猜反面寫的什么？‘出入機關大樓請主動出示證件’?！?br />
  秦風剛想說話，值班室電話催命似的響起來。林妙雪看著視頻突然黑屏，微信彈出條語音：“紅河村河道出現(xiàn)管涌，我得去現(xiàn)場?！?br />
  她爬起來開電腦，搜索欄輸入“青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