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還沒散盡，三家村祠堂門口的老槐樹上已經(jīng)掛滿白底黑字的橫幅。"官商勾結(jié)毀祖產(chǎn)"的標語被露水打濕，墨汁順著褶皺往下淌。秦風踩著露水進村時，周德福正盤腿坐在祠堂門檻上抽旱煙，煙袋鍋子磕在青石板上濺起火星。

  "秦書記又來畫大餅？"開小賣部的王二嬸把瓜子殼吐得老遠，"昨兒個縣里來人說要推祠堂，今天就帶這么多跟班？"她身后十幾個村民舉著鋤頭鐵鍬，拖拉機橫在村道上突突冒黑煙。

  秦風示意叢麗麗打開投影布，直接鋪在祠堂照壁上："二嬸，這是省設計院出的方案。您家后墻那棵百年棗樹，補償款從八千漲到一萬二。"白光投在斑駁的墻面上，古樹名木保護名錄里，"王二嬸家棗樹"的紅字格外扎眼。

  人群嗡地炸開鍋。周德福的煙袋桿子卻突然指向圖紙角落："這高鐵軌道咋往東挪了？"

  周德福用火鉗撥了撥炭盆，火星子噼啪炸響："五八年那會兒，公社書記也坐過這炕頭。"他盯著跳動的火苗，"說要拆祠堂梁木煉鋼，我爹拎著斧頭堵在門口——'要砍梁子，先砍我腦殼！'"

  秦風把凍僵的手貼在土炕沿上："現(xiàn)在不要砍梁子，是要讓祠堂的木頭換個地方發(fā)光。"他掏出平板電腦，點開高鐵站設計圖，"您看這候車大廳的立柱，就是按祠堂榫卯結(jié)構(gòu)設計的。"

  "這花紋不對！"老人突然奪過平板，皴裂的手指放大圖片，"正宗的'魚躍龍門'得用陰刻，你們這浮雕太浮！"煙袋鍋重重磕在炕桌，"得找東村老楊頭，他爺是給紫禁城修飛檐的！"

  "明天就請楊師傅來。"秦風趕緊記在筆記本上，"到時候您二位當顧問，工錢按省里專家標準算。"

  "錢不錢的......"周德福突然掀開炕席，抽出一張發(fā)脆的宣紙，"這是七九年公社批的宅基地證明。"他指著祠堂東南角，"當年為了擴小學教室，周家讓了三尺地界。如今要動祠堂，得把這三尺還回來！"

  第二天祠堂天井擠得水泄不通。叢麗麗把紫外線驗鈔機對準兩份補償方案："大家看這份的紅章邊緣模糊，明顯是掃描件！"

  "騙鬼哩！"趙子豪安插的光頭漢子剛要起哄，就被高中生王小娟打斷："叔，你手里那份'古樹補償500元'是假的！"她舉起手機直播界面，"昨晚秦書記帶我們查了縣檔案館，真文件在這！"

  投影布上逐行滾動補償細則，鎮(zhèn)中學語文老師用方言講解："第八條寫著，每棵古樹補償八千，移栽費另算四千......"

  人群突然騷動。養(yǎng)雞大戶老張擠到前排："那俺家雞棚在征地線外咋辦？"

  "正要跟您商量。"秦風展開新圖紙，"高鐵隔音墻需要大量竹木，您家后山那二十畝毛竹......"

  "這補償款算法俺聽不懂！"養(yǎng)雞戶老張揮舞著計算器，"你說我家雞棚在紅線外，那為啥圖紙上畫著藍道道？"

  秦風跳上拖拉機引擎蓋，舉著擴音喇叭："藍線是噪聲監(jiān)測區(qū)！"他示意技術(shù)員啟動設備，"大家聽好了——"

  嗡嗡的模擬聲響起，分貝儀數(shù)字開始跳動。"現(xiàn)在音量65分貝，相當于大聲說話。"秦風突然按下隔音墻開關(guān)，數(shù)字驟降到45，"裝上這個，比你家炕頭還安靜！"

  "那俺家剛買的飼料機咋辦？"老張媳婦擠到前面，"整天轟隆隆響，可比你這動靜大！"

  "正要跟您商量。"叢麗麗遞過合同，"鎮(zhèn)里補貼三萬塊，幫您改造靜音廠房。這是鄰鎮(zhèn)李老板家的改造視頻——"平板上播放著現(xiàn)代化雞舍，"人家現(xiàn)在邊喂雞邊直播，粉絲都過萬了！"

  人群響起哄笑。王二嬸突然扯嗓子喊："那俺小賣部咋整？"

  "正要說到這兒！"秦風點開高鐵商鋪招標公告，"站前商業(yè)街留了二十個本地人專屬攤位，抽簽決定......"

  "抽簽？"趙子豪安插的光頭男突然怪叫，"又是暗箱操作！"

  "全程錄像！"大學生村官小王舉起三腳架，"到時候歡迎大家監(jiān)督！"

  聽證會當天，縣禮堂吊扇轉(zhuǎn)得吱呀響。趙家律師剛開口就被打斷——大屏幕上突然播放夜視監(jiān)控：趙子豪往村民老劉家窗縫塞信封。

  "這是兩萬塊現(xiàn)金！"老劉兒子沖上臺，"我爸昨夜氣得心臟病發(fā)作，這才交代實情！"

  秦風示意工作人員搬上沙盤："調(diào)整后的線路繞開祠堂八十米，利用廢棄磚窯地。"微型高鐵模型在沙盤上穿行，經(jīng)過復刻的祠堂模型時，LED燈帶亮起暖黃光。

  "俺來說句公道話！"周德福顫巍巍舉起煙袋鍋，"祠堂留著教娃們榫卯手藝，強過空屋子喂老鼠！"他掏出祖?zhèn)髂吩趨f(xié)議上按印，老繭縱橫的手印疊在鮮紅公章旁。

  "反對！"趙家律師拍案而起，"這些所謂民意都是被引導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