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王占峰召見
臘月初八的雪粒子撲簌簌砸在桑塔納的車窗上,秦風握著方向盤,指尖摩挲著林妙雪縫在擋把套上的“平安”二字。副駕座位上攤著冷鏈物流中心的驗收報告,油墨味混著車內(nèi)老掛飾的檀香味。手機在儲物格里震動,秘書孫毅的號碼跳出來:“秦鎮(zhèn)長,王書記請您三點到縣委座談。”
縣委大院門崗的武警掃了眼車牌“玉C-0173”,抬手放行。秦風停穩(wěn)車時,瞥見后視鏡里馬衛(wèi)國的黑色捷達碾過冰碴,貂絨坐墊上堆著溫泉開發(fā)圖紙。
孫毅在廊檐下搓著手迎上來:“王書記在聽戲,您稍候。”他引著秦風穿過走廊,老式木地板在腳下呻吟。第三會議室的門虛掩著,秦風數(shù)著地磚裂紋——第四十七條裂縫在第三塊水磨石中央分叉,像道陳舊的箭鏃傷。
“今年雪比四年前還大。”孫毅突然開口,“您那輛桑塔納該換防滑胎了?!彼崎_門縫,楊子榮“穿林?!钡某~泄出來,秦風嗅到龍井的栗香混著蘭花的腐味。
王占峰辦公室的門在十四點三十分準時打開。《智取威虎山》的唱片針恰在“今日痛飲慶功酒”那句抬起,秦風看見博古架上的“市長紅”開得正艷,花瓣上的雪水折射著窗外的慘白。
“小秦啊,坐?!蓖跽挤迥笾舻缎藜籼m花枯葉,剪刀尖劃過青河縣地圖上的羊鎮(zhèn),“聽說冷鏈中心接入了東海報價系統(tǒng)?”
秦風遞上文件冊:“試運行半個月,帶動柑橘收購價上浮12%?!眱宰永锘鎏烀兰瘓F的外文驗收單,王占峰的放大鏡壓住“熱交換效率”幾個單詞。
“西德設備吃電厲害吧?”鏡片反光遮住他的眼神,“九八年抗洪用東德水泵,三天燒壞兩臺變壓器?!?br />
“秋總協(xié)調(diào)了光伏互補方案?!鼻仫L指向驗收單尾頁,“大胡子的圖紙改良的散熱系統(tǒng),能耗降了四成。”
王占峰突然掀開窗,積雪從竹枝滑落,冷風卷著枯葉撲向那盆瀕死的“綠云”。四十九片黃葉簌簌作響,正合他主政青河的天數(shù)。
“年輕干部要懂移盆換土。”剪刀咔嚓剪斷腐根,王占峰拈起段灰白的根須,“就像這老根,纏著不放新芽就發(fā)不出。”
秦風翻開《基層工作札記》,泛黃書頁上批注密布:“您寫的‘透氣方能生根’,我理解是政策要留緩沖帶?”他指尖停在征地糾紛案例處,那里畫著三道紅杠。
窗外竹枝突然折斷,王占峰甩掉指尖的泥:“小林在華清讀研辛苦吧?聽說她導師的課題組在搞縣域經(jīng)濟模型?!?br />
“她上月發(fā)了篇《特色產(chǎn)業(yè)賦能鄉(xiāng)村振興》。”秦風袖口微抖,露出林妙雪織的毛線手套,“數(shù)據(jù)用的是羊鎮(zhèn)柑橘出口案例?!?br />
剪刀猛地扎進花泥,王占峰摘下老花鏡擦拭:“這盆‘綠云’跟了我七年,最近總黃葉?!彼鋈怀槌霰尽短m蕙同心錄》,扉頁的空白拜年帖露出一角,“聽說林省長書房有盆‘程梅’,花開十八瓣?”
孫毅進來續(xù)水時碰翻了墨碟,黑汁潑在地圖上的冷鏈中心位置?!鞍パ?,這……”他慌忙用青銅饕餮鎮(zhèn)紙壓住邊角。
“鵬城商會的冷鏈訂單簽了?”王占峰摩挲著保溫杯上的“抗洪先進”字樣,“他們的冷藏車規(guī)格符合省道限高嗎?”
秦風后頸沁出汗:“正在改造月臺,升降平臺能適配各種車型?!彼骋娹k公桌攤開的《破格提拔意見》,折角處露出“基層主官可越級”的字樣。
王占峰從抽屜取出牛皮袋:“省農(nóng)科院新研發(fā)的蘭花土,你帶給小林?!贝咏锹溆≈t章,“順便請教她父親,綠云該施什么肥?”
雪光忽然刺破云層,秦風注意到枯蘭盆底壓著張泛黃圖紙——冷鏈樞紐的原始設計,與天美設備結構驚人相似。
孫毅送客時“失手”掉出文件夾,飄落的實習鑒定表蓋著省發(fā)改委公章?!巴鯐涢|女在產(chǎn)經(jīng)處跟課題呢?!彼麎旱吐曇簦皫睦罱淌谑橇质¢L大學同窗?!?br />
秦風在停車場撞見馬衛(wèi)國,對方正用袖子擦拭捷達車標,動作幅度不小,似是要將那車標擦得锃亮。秦風雙手抱臂,眉頭微皺,目光落在馬衛(wèi)國身上,率先開口:“馬副書記,這大白天的,怎么在縣委大院擦起車來了?”
馬衛(wèi)國聽到聲音,身體微微一僵,隨即反應過來,露出一口大黃牙:“秦鎮(zhèn)長也來縣委辦事?”說著,他彈飛了手中的煙頭,火星四濺,有一顆不偏不倚地落在桑塔納輪胎上,瞬間升起一小縷青煙。
秦風微微皺眉,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,看著那火星,冷哼一聲:“馬副書記,注意點影響。這縣委大院可不是能隨意抽煙的地方,萬一引發(fā)火災怎么辦?”
馬衛(wèi)國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暗叫不好,但臉上依舊陪著笑,搓了搓手,試圖轉(zhuǎn)移話題:“是是是,秦鎮(zhèn)長您說得對,是我疏忽了。秦鎮(zhèn)長,我那有瓶好酒,年份可不短了,一直想著找個機會請您嘗嘗呢。什么時候秦鎮(zhèn)長有空,咱們一起喝喝?”
秦風冷冷地看了馬衛(wèi)國一眼,目光中帶著審視:“馬副書記,你當我是來這兒喝酒的?咱們都是為百姓做事的人,你要是真想表心意,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工作上?!?br />
回程路上,桑塔納的暖氣噴口嘶嘶作響。秦風拆開牛皮袋,蘭花土里埋著枚老式膠卷,對著夕陽顯出“鵬城商會冷鏈”的字樣。林妙雪的短信在此時闖入:“父親問初五能否來家賞蘭?”附的論文截圖上,羊鎮(zhèn)數(shù)據(jù)被標滿紅批注。
手套內(nèi)襯的紙條滑落,小字與大胡子圖紙上的批注如出一轍。秦風猛打方向盤避開冰坑,后備箱里的冷鏈驗收單嘩啦散開,最后一行外文突然刺眼:“本設備基于1958年冷庫技術重建”。
暮色吞沒鎮(zhèn)政府時,秦風站在冷鏈中心頂樓。西德工程師漢斯舉著圖紙驚呼:“這個氣密結構!和東德檔案館的絕密檔案一模一樣……”
秋雨燕的電話混著風雪聲:“我爸說以前援建組失蹤了個技術員,隨身帶著冷鏈核心圖紙。”
桑塔納的大燈照亮倉庫外墻,新刷的標語泛著熒光:“以蘭為媒,產(chǎn)業(yè)興鎮(zhèn)”。秦風握緊手套上的溫泉坐標,想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