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暗流中的棋盤
月光從酒店十七層的落地窗斜斜切進來,在波斯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。王占峰解開藏青色夾克的紐扣,露出里面漿洗得筆挺的白襯衫,茶幾上的碧螺春已經(jīng)續(xù)到第三泡。
秦風的目光掃過對方袖口磨損的針腳,那是去年抗洪搶險時被鋼筋劃破的痕跡。"您該換件新外套了。"他端起紫砂杯,茶湯在杯壁轉(zhuǎn)出琥珀色的旋渦。
"舊衣服穿著踏實。"王占峰笑著指指沙發(fā)扶手邊的文件袋,"說說吧,孫秘書對你的態(tài)度是怎么回事?,總不會因為咱們帶的土特產(chǎn)夠分量?"
墻上的歐式掛鐘敲響十二下。秦風摸出手機調(diào)出相冊,指尖懸在屏幕上:"過年期間去女朋友家拜訪,正巧拍到林省長在書房抄經(jīng)。"
王占峰的手突然頓在茶杯上方,幾滴茶水濺在檀木茶幾上。照片里穿灰色中山裝的背影,分明是前天在全省經(jīng)濟工作會議上做報告的林振邦。
秦風熄滅屏幕,青煙從香爐里裊裊升起,"林省長抄的是《維摩詰經(jīng)》第十品—香積佛品。"
窗外的霓虹燈在玻璃幕墻上折射出迷離的光暈。王占峰突然想起七年前那個暴雨夜,自己還是縣委辦副主任時,曾給時任副省長的林振邦送過防汛簡報。那個伏案疾書的身影,與照片里的筆跡漸漸重疊。
"下個月初八是陳廳長母親七十大壽。"秦風從文件袋抽出一張燙金請柬,"聽說老人家最愛聽蘇州評彈,文旅集團新排的《珍珠塔》..."
王占峰突然按住他的手背,虎口處的繭子磨得皮膚生疼:"小秦,官場不是走鋼絲。"
秦風抽出手指在茶杯里蘸了蘸,在茶幾上畫出三個同心圓,"青河是玉河的毛細血管,玉河是南江的任督二脈。"
他的指尖停在最外層的圓圈:"孫凱秘書今天說,年底玉河要補一位分管文教的副市長。"
窗外的月光突然被烏云吞沒。王占峰起身走到酒柜前,水晶杯碰出清脆的響。酒杯中泛起琥珀光,他卻盯著酒柜玻璃上映出的自己——兩鬢的白發(fā)比三年前多了不少。
"這是省實驗小學的領(lǐng)導通訊錄。"秦風的聲音從背后傳來,"王敏處長的女兒在國際部面試落選三次了。"
王占峰猛地轉(zhuǎn)身,酒液在杯中晃出危險的弧度。青年依舊端正地坐在沙發(fā)里,白襯衫領(lǐng)口露出淡粉色的燒傷疤痕——那是三個月前山火救援時留下的。
晨光刺破云層時,文旅廳大樓的玻璃幕墻正流轉(zhuǎn)著淡金色的光暈。陳飛摘下老花鏡,望著眼前加蓋"特急"紅章的項目書:"省保文物開發(fā)要過專家評審會,這流程..."
"我們聯(lián)系了南江大學考古系的季教授。"秦風展開衛(wèi)星遙感圖,手指點在茶馬古道遺跡的等高線上,"季老說這里可能存在官驛遺址。"
陳飛的目光在請柬上停留了足足十秒,突然抓起電話:"小劉,把青河縣的項目排進下周評審會。"掛斷后又補了句:"專項資金先批一千萬,不夠再說。"
走廊的感應(yīng)燈隨著腳步聲漸次亮起。王敏處長抱著文件從轉(zhuǎn)角轉(zhuǎn)出來,胸前的翡翠吊墜在日光燈下泛著幽光。"秦鎮(zhèn)長留步。"她將碎發(fā)別到耳后,"關(guān)于配套停車場選址..."
"昨晚和張志波廳長喝茶時,他提到省實驗小學正在籌建'絲路文化研學基地'。"秦風從公文包抽出《茶馬古道考》精裝本,扉頁夾著燙金邀請函,"孫凱秘書長說這類項目需要文旅系統(tǒng)提供學術(shù)支持。"
王敏的指甲在文件夾上掐出月牙形凹痕。她想起上周三在教育廳走廊,張廳長確實拿著同款藍色文件夾匆匆走過。
"這是研學基地專家顧問申請表。"秦風指尖在"特長生推薦"欄輕輕叩擊,"需要提供民族文化傳承證明—聽說王處長家里收藏著明代馬幫旗語圖譜?"
玻璃幕墻外的烏云正在聚集。王敏接過表格時瞥見推薦單位欄蓋著省府辦公廳的鋼印,這枚印章她曾在孫凱送來的防汛文件上見過。
"季教授的研究團隊需要五份地方志影印本。"她的萬寶龍鋼筆在便簽上畫出星號,"明天中午前送到23樓會議..."
電梯"叮"的一聲停在行政層。秦風將教育廳紅頭文件復印件推過去:"張廳長辦公室傳真號在附錄頁。"金屬門閉合的瞬間,他聽見王敏的高跟鞋聲轉(zhuǎn)向了辦公室。
王占峰望著電梯鏡面里并肩的身影,突然開口:"十年前我競爭副縣長落選,有人往省紀委寄了八封舉報信。"
秦風按下B2層按鈕,不銹鋼面板倒映出他嘴角的笑意:"所以您現(xiàn)在喝茶都要用雙層玻璃杯?"
地下車庫的感應(yīng)燈次第亮起。王占峰鉆進公務(wù)車前突然轉(zhuǎn)身,手指在車窗上敲出《定軍山》的鼓點:"聽說林省長書房掛著'但行好事'的條幅?"
"是顏真卿的《爭座位帖》拓本。"秦風替他關(guān)上車門,"不過妙雪說,省長最近在臨《瘞鶴銘》。"
黑色帕薩特緩緩駛出地庫時,秦風摸出震動的手機。林妙雪的短信躺在屏幕上:"爸爸說《瘞鶴銘》最難寫的是'勢'字。"他望著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文旅廳大樓,忽然想起昨天王敏處長接過通訊錄時顫抖的手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