聳的煙囪群列陣而立，噴吐著灰黑色的煙柱。煙柱之間，塵埃與灰燼緩緩旋轉(zhuǎn)，像一場被倒置的灰色落雪，把光線碾成細(xì)碎的鉛屑，撒在每個人的睫毛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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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安特睜開眼時，天花板上的裂紋正被晨光描出一道銀邊。

  他躺著沒動，先是聽見自己的心跳，再聽見隔壁蒸汽管里水珠墜落的回聲。

  然后才是街聲：

  軌道馬車碾過鐵軌的悶響、遠(yuǎn)處工廠汽笛拖長的哀鳴……

  所有聲音都被霧氣裹住，悶悶地傳進(jìn)耳朵，像隔著一層濕透的毛毯。他翻身坐起，舊木床發(fā)出垂死的吱呀。

  地板冰涼，踩上去的瞬間，昨夜的對話又順著腳心爬上來——

  “忍耐，安特?！?br />
  他低低罵了一句，把那句命令連同哈欠一起咽回喉嚨。

  穿好衣服，打開門，

  街燈尚未熄滅，橘黃的火舌在霧氣里暈開，安特把衣領(lǐng)豎起來，呼出的白氣與灰霧混作一團(tuán)。

  城市在霧里喘著粗氣，而他只能……

  “早上好，威爾遜先生，這是今天的報紙。”

  清脆的嗓音劃破晨霧，安特第一時間沒聽到，直到那聲音第二次響起，他才看見喬伊站在半級石階下。

  粗布外套的領(lǐng)子豎得老高，卻仍擋不住霧氣鉆進(jìn)脖頸。男孩懷里抱著一摞折得整整齊齊的報紙，霧氣在他睫毛上凝成細(xì)小的水珠，指尖凍得微紅，卻仍固執(zhí)地把最上面一份朝他遞來。

  “很抱歉，喬伊?！卑蔡亟舆^報紙，“我剛才走神了……”

  喬伊只是抿了抿被冷風(fēng)吹得干裂的唇，把凍紅的指節(jié)更深地塞進(jìn)衣兜，

  “您給過錢了，威爾遜先生，”他輕聲說，“我收了，就該把報紙送到您手上?！彼D了頓，腳尖在濕冷的石階上輕輕一蹭，把鞋邊沾的細(xì)碎煤渣抹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