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從誰那里接來的活？！”

  羅絲蕾絲聲音如同冰刃貼著耳廓。

  那漢子縮了縮脖子，油布斗篷被風(fēng)吹得獵獵作響，他囁嚅兩下，還是老實回道：“老強尼……是他分派給我的。不過小姐，您別去找他——據(jù)我所知，他拿到手也只二十銅珍珠一天，再往上，我就不清楚了?！?br />
  “好嘛，層層轉(zhuǎn)包！”車廂里的勞博猛地拍了下膝蓋，咧嘴嗤笑，“再扒幾層皮，怕不是連飯都要省成半碗！”

  漢子聽出車廂里傳出的譏諷，臉漲得通紅，卻仍硬著頭皮替上家辯解：“小姐，您消消火。老強尼跟咱們一樣，不過混口飯吃。我們抽五銅，真不算多，城里還有更狠的——有的一刀砍一半，有的干脆只給兩頓飯當(dāng)工錢。畢竟想接活的人排成長隊，不上下打點，也輪不到咱呀。”

  說到后面，他聲音越來越小，雨水順著眉骨往下淌。他佝僂的影子投在積水里，被雨點砸得支離破碎。

  羅絲蕾絲攥著窗框的指節(jié)微微發(fā)白，怒火在胸口轉(zhuǎn)了一圈，最終化成一聲疲憊的嘆息。

  “我知道了，不會為難你們的……”

  漢子急忙鞠躬：“多謝小姐體恤！”

  馬車重新啟動，羅絲蕾絲靠回座椅，對著安特苦笑：“你看，我們已經(jīng)盡力的在做了，可有什么用？現(xiàn)在都什么情況了？惡魔隨時都會攻來，神殿大門緊鎖，市政廳互相推諉，而他們——”她聲音陡然拔高，“他們還在想著怎么從自己人身上再刮一層皮！”

  安特沉默片刻，問：“你們這樣的貴族，城中的占比如何？”

  “只剩我們一家！”羅絲蕾絲幾乎是咬著牙縫迸出這句，纖長的手指攥得指節(jié)發(fā)白，“先祖留下家訓(xùn)：‘貴族生長的土壤是百姓，失去了他們，再華麗的紋章也只是廢鐵。’”

  羅絲蕾絲深吸一口氣，怒火稍稍壓下：“大部分貴族都明白——那些擠在救濟處門口、滿身泥濘的工人、學(xué)徒、小商販，才是我們真正的財富。沒有他們，礦山開不了，織機轉(zhuǎn)不動，港口堆滿爛木頭，我們連屁都不是！”

  話鋒一轉(zhuǎn)，她忽然一拳砸在座椅扶手上，天鵝絨陷出深深的凹痕：“可偏偏還有那么幾個‘傻逼’家族——”貴族的優(yōu)雅面具終于裂開，臟話像火星迸濺，“死到臨頭仍只顧著窖里藏金、地窖囤糧。最好全城餓得只剩他們一家，好守著金幣發(fā)霉！”

  她抬眼望向窗外灰蒙的雨幕，聲音低沉：“等這段困難的時期熬過去，我要讓那群王八蛋把吞下去的每一粒銅珍珠，連本帶利吐出來。這一次，神殿攔著也不行?。?！”

  安特聽完，只輕輕點頭，什么也不說。

  他能說什么？又能做什么？沒有維蒂亞的命令，武神殿不會聽他的。

  安特現(xiàn)在唯一能調(diào)動的，除了面前這位萬事不操心的勞博，再無旁人。

  兩個人？想去拯救一座瀕臨崩裂的城市？做夢去吧！說書人都不敢這么編！

  羅絲蕾絲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，帶著貴族特有的克制焦躁：“我現(xiàn)在連塞西莉亞都不敢放出府門。放在以前，阿什福德的紋章就是護(hù)身符，如今誰還管你是誰？餓瘋的人、被永恒會蠱惑的人，眼里只剩下一塊面包和一瓶藥。”

  她每說一句，安特的眼皮便輕輕跳一下，卻始終沒有表情。

  那張臉像被雨水泡過的石像，冷硬、蒼白，連苦笑都擠不出來。

  無可奈何，無可奈何！

  大勢之前，個人算什么？再亮的光也照不透千丈濁水，唯有無可奈何……

  越來越深的無力感，隨著車輪的吱呀，一圈圈蕩開，再慢慢歸于死寂。

  羅絲蕾絲的聲音像秋雨一樣綿長，一句接一句，落在車廂的沉默里：“這樣的情況還要持續(xù)多久？我父親已經(jīng)把大部分私兵都派去維持秩序，可他們也是人，也要吃飯，也要睡覺，遇到惡魔侵蝕，他們照樣會失控。”

  她抬手揉了揉眉心，指縫里透出疲憊的紅絲：“更糟的是，城里開始流傳‘阿什福德囤糧居奇’的謠言。昨晚甚至有人往府里扔死老鼠，說我們要把瘟疫留給大家……”

  羅絲蕾絲苦笑，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：“我今早收到三封恐嚇信，字跡歪歪扭扭，他們說，再不開倉放糧，就要……”

  “勞博！”安特突然厲喝，打斷了羅絲蕾絲的話。

  “有情況？”勞博瞬間繃直了脊背，瞳孔里那點散漫被戰(zhàn)斗的冷光擠得無影無蹤。

  “高等惡魔的氣息，就在左前方不遠(yuǎn)處?！卑蔡匕霃埬樚匠鲇甏?，嘴角慢慢揚起，“是上次的那個，你護(hù)住羅絲蕾絲，我下去把它——”

  話音未落，

  那個人也察覺到了安特的目光，看到了安特的笑容。

  他也笑了出來，對著安特?fù)P起小指，做出輕蔑的勾挑，隨即指尖一轉(zhuǎn)，直指馬車，大喊：“看！阿什福德家的馬車！天殺的貴族！我們在這里啃霉面包，他們在錦緞里暖骨頭！兄弟們——”

  他雙臂猛張，侵蝕的氣息隨雨霧炸開，

  本小章還未完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后面精彩內(nèi)容！

  “弄死他們！”

  頃刻，人群被點燃。雨聲、饑餓、失業(yè)、恐懼，所有壓抑的火藥在同一根導(dǎo)火索上嘶嘶作響。

  “他們從來沒把我們放在眼里，我們在他們眼中根本就不算人！”

  “砸！把車轱轆卸了！”

  “給他們點顏色瞧瞧！”

  “把他們從車上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