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(fēng)裹著山間特有的清潤氣息，漫過觀前那方青石板坪，檐角的銅鈴被吹得輕輕搖晃，“叮鈴 —— 叮鈴 ——” 的聲響在暮色里散開，像極了觀里老道長當(dāng)年給孩童診病時，掛在藥箱上的銅鈴聲。蘇瑤站在 “濟世觀” 的木門前，素色的布裙被風(fēng)掀起一角，指尖還殘留著方才為陳老伯診脈時的微涼觸感。她望著觀外連綿鋪開的群山，暮色像一層淡墨，緩緩暈染開峰巒的輪廓，那些起伏的山脊在昏暗中模糊了棱角，竟真如蟄伏的巨獸，脊背隱在云霧里，透著幾分沉靜的威嚴。

  這已經(jīng)是陳老伯臥病的第五天了。昨日傍晚，村落里的后生背著他來觀中時，老人的臉頰已泛著不正常的青灰，呼吸細弱得像風(fēng)中殘燭。蘇瑤搭脈時，指尖下那微弱的搏動幾乎要被山間的寒氣吞噬，她掀開老人的衣袖，臂彎處那道深褐色的齒痕還泛著腫，雖已過了蛇毒發(fā)作的急性期，毒素卻順著血脈漫進了臟腑，連帶著多年的舊疾一同發(fā)作，夜里常?？鹊谜麄€人蜷縮起來，枯瘦的手緊緊抓著被褥，眼窩深陷得能瞧見青色的血管。

  “師父，藥簍我都仔細翻了三遍，金脈草的葉片帶著金線，根須是淺褐色的，絕不會認錯?！?林小婉的聲音拉回了蘇瑤的思緒，小姑娘踮著腳舉著藥簍，燈籠的光暈落在她臉上，能瞧見鼻尖沾著的草屑，額角還有細密的汗珠。蘇瑤伸手接過藥簍，指尖觸到葉片上殘留的晨露，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。金脈草長在山澗旁的巖石縫里，葉片上的金線要在晨光下才看得最清楚，弟子們?yōu)榱藢に?，天不亮就背著竹簍進了山，回來時褲腳都被露水打濕，沾著不少帶刺的草籽。

  她輕輕拈起一株金脈草，葉片邊緣的鋸齒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，果然如林小婉所說，像是鑲了層流動的金邊。這草藥性溫，能解蛇毒、補氣血，正是陳老伯此刻最需要的藥引。只是金脈草生長的地方偏僻，加上今年雨水少，弟子們前幾日尋了兩天都沒找到，昨日傍晚林小婉紅著眼眶來報信時，蘇瑤還在燈下翻著祖?zhèn)鞯尼t(yī)書，試圖從古籍里找替代的藥方，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，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是祖輩們留下的經(jīng)驗，字里行間都是 “醫(yī)者仁心” 四個字。

  “能治好！一定能！” 弟子們的聲音又一次響起，方才蘇瑤說找到金脈草便能配出藥方時，幾個年輕的弟子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應(yīng)諾，聲浪撞在觀前的老槐樹上，驚得林間宿鳥撲棱棱飛起，翅膀扇動的聲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。遠處的山巒傳來此起彼伏的回響，“能治好 —— 能治好 ——” 的聲音順著風(fēng)飄向山腳下的村落，像是在給那些等待的人傳遞希望。

  蘇瑤抬頭望向村落的方向，那里已亮起零星的燈火，橘黃色的光暈在夜色里連成一片，微弱卻堅定。她知道，那簇光暈里，陳老伯的家人或許正坐在床邊，借著油燈的光熬著米湯，時不時探頭望向窗外，盼著觀里能傳來好消息。前幾日陳老伯的孫子小豆子還跑來找過她，小小的身子裹著洗得發(fā)白的棉襖，仰著小臉問：“蘇瑤姐姐，爺爺什么時候能回家呀？他還答應(yīng)要帶我去山澗捉小魚呢。” 孩子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，蘇瑤蹲下身，輕輕摸了摸他的頭，說：“等姐姐找到最好的草藥，爺爺很快就能好起來?！?br />
  此刻握著手里的金脈草，蘇瑤終于松了口氣。她轉(zhuǎn)身走進觀內(nèi)，藥爐里的炭火還燃著，裊裊的青煙從煙囪里飄出，混著草藥的清香。弟子們跟著她走進藥房，林小婉已經(jīng)熟練地拿出搗藥的石臼，另一個弟子則在一旁清洗陶罐，準(zhǔn)備煎藥。蘇瑤將金脈草放在案板上，用小刀細細切碎，葉片上的金線在燈光下閃爍，像是細碎的星光。

  “金脈草要和當(dāng)歸、黃芪一起煎，先用武火煮沸，再轉(zhuǎn)文火慢熬半個時辰，火候一定要掌握好，不能太急?！?蘇瑤一邊說，一邊將切好的草藥放進陶罐，“陳老伯身子虛，藥量要比往常減半，先服三劑，看看夜里咳不咳了，再調(diào)整藥方?！?弟子們認真地聽著，林小婉拿著紙筆，將用藥的方法和注意事項一一記下，字跡工整有力，像極了她平日里采藥時的認真模樣。

  藥罐放在炭火上，沒過多久，草藥的清香就彌漫開來，混著炭火的暖意，驅(qū)散了夜里的寒氣。蘇瑤坐在藥房的木桌旁，望著跳動的炭火，眼前又浮現(xiàn)出白天的畫面：林小婉在巖石縫里發(fā)現(xiàn)金脈草時，興奮地朝同伴揮手，差點摔下山坡；另一個弟子為了采到長在高處的草藥，踮著腳抓著巖石，褲腳被劃破了也不在意；回來的路上，大家輪流背著藥簍，誰也不肯多歇一會兒，只想著早點把草藥帶回觀里。

  “師父，藥快煎好了?！?林小婉的聲音響起，她正拿著蒲扇輕輕扇著炭火，陶罐里的藥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，熱氣順著罐口往上飄，在燈光下凝成細小的水珠。蘇瑤站起身，走到藥罐旁，掀開蓋子，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。她用勺子舀起一勺藥湯，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，嘗了嘗味道，溫度和藥量都剛剛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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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弟子們早已備好藥碗，蘇瑤將藥湯倒進碗里，琥珀色的藥湯在碗里輕輕晃動，散發(fā)著淡淡的草藥香?！拔矣H自把藥送過去，你們守著觀里，要是有村民來問診，先記下來，等我回來再處理。” 蘇瑤拿起藥碗，又仔細叮囑了幾句，便提著燈籠走出了觀門。

  夜風(fēng)依舊吹著，檐角的銅鈴還在 “叮鈴” 作響，像是在為她送行。蘇瑤沿著山間的小路往下走，燈籠的光暈照亮了腳下的石階，路邊的野草上還掛著露珠，偶爾有蟲鳴聲從草叢里傳來，打破了夜里的寧靜。遠處的群山在暮色里更顯沉靜，那些起伏的脊背仿佛真的在沉睡，而山腳下的村落，燈火依舊明亮，像是黑夜里的星辰，等待著希望的降臨。

  走到陳老伯家門前時，蘇瑤能聽到屋里傳來輕輕的咳嗽聲。她輕輕敲了敲門，門很快就被打開了，陳老伯的兒子陳大叔迎了出來，臉上滿是焦急和期待?！疤K瑤大夫，您可來了，我爹剛才又咳了一陣，臉色還是不好。” 陳大叔一邊說，一邊引著蘇瑤進屋。

  屋里點著一盞油燈，燈光昏黃卻溫暖。陳老伯躺在床上，眼睛閉著，呼吸比白天平穩(wěn)了些，只是臉色依舊蒼白。蘇瑤走到床邊，輕聲說：“老伯，藥煎好了，您喝了藥，好好睡一覺，明天就會好很多?！?陳老伯緩緩睜開眼睛，看到蘇瑤手里的藥碗，干裂的嘴唇動了動，聲音微弱：“麻煩你了，蘇瑤大夫，讓你們費心了?！?br />
  陳大叔連忙扶起父親，蘇瑤拿著藥碗，小心地將藥湯喂到陳老伯嘴邊。藥湯有些微苦，陳老伯卻沒有皺眉，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。喝完藥后，陳老伯又輕輕咳了兩聲，臉色卻比剛才好了些，眼窩似乎也沒那么深陷了?！昂煤盟?，明天我再來看您?！?蘇瑤幫陳老伯蓋好被子，又叮囑了陳大叔幾句注意事項，才提著燈籠準(zhǔn)備離開。

  走出陳老伯家的木門，晚風(fēng)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