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0章 一個方向
突然,黑熊猛地抬起前掌拍向地面,離蘇瑤的腳邊不過三尺。泥土飛濺中,她看見熊掌上還沾著些暗紅色的血跡 —— 是幼崽的血?蘇瑤的心猛地一沉,難怪它如此焦躁,怕是幼崽遭遇了不測。她忽然想起藥簍里還有些今早采的蜂蜜,是給王阿婆治咳嗽的,此刻正用陶罐密封著。
“我沒有惡意。” 蘇瑤輕聲說著,聲音因恐懼而發(fā)顫,卻努力保持平穩(wěn)。她慢慢解開腰間的藥簍,將陶罐取出來放在地上,擰開蓋子,金黃的蜂蜜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,甜香瞬間彌漫開來。黑熊的鼻子嗅了嗅,低吼聲漸漸低了下去,顯然被蜂蜜的氣味吸引了。
趁著黑熊低頭嗅聞蜂蜜的間隙,蘇瑤悄悄后退,每一步都輕得像羽毛落地。手腕上的銅鈴不知何時(shí)被她按住了,生怕丁點(diǎn)響動驚擾了這頭猛獸。退到約莫十步遠(yuǎn)時(shí),她才敢轉(zhuǎn)身,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往密林深處爬,直到再也聽不見黑熊的低吼,才癱坐在一棵老樹下大口喘氣。
懷里的玉盒硌著肋骨,她掏出來一看,龍涎草的葉片雖有些破損,根莖卻完好無損。琥珀色的汁液透過棉布滲出來,在衣襟上洇出片暗黃的痕跡,像枚帶著體溫的勛章。蘇瑤將玉盒緊緊貼在胸口,聽著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漸漸平復(fù),忽然想起張思貞總說她膽子大,敢徒手攀最陡的崖壁,此刻才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的膽子其實(shí)很小 —— 只是想到那些等著藥草救命的人,便生出了連自己都驚訝的勇氣。
林間忽然傳來窸窣的響動,蘇瑤猛地攥緊拳頭,卻見團(tuán)紅影從樹后竄出來 —— 是林小婉,手里還握著那把修剪藥草的剪刀,臉上掛著淚痕?!皫煾福∧銢]事吧?” 小姑娘撲過來抱住她的胳膊,指尖冰涼,顯然是找了她很久。
“我沒事?!?蘇瑤替她擦去臉上的泥痕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指尖也在抖。林小婉指著她懷里的玉盒:“草還在嗎?” 蘇瑤點(diǎn)頭,將玉盒遞給她看,小姑娘的眼淚立刻涌了出來,卻帶著笑:“太好了…… 張思貞還在藥廬等著呢,他說要給咱們烤山藥餅當(dāng)宵夜?!?br />
遠(yuǎn)處的天際已經(jīng)泛起魚肚白,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,恰好落在龍涎草半透明的葉片上。那些破損的葉尖在晨光里泛著奇異的光澤,像被精心打磨過的琥珀。蘇瑤望著這株歷經(jīng)波折的藥草,忽然明白師父說的 “藥草有靈” 是什么意思 —— 它不僅能治愈身體的疾苦,更能在絕境中照見人心的韌性,就像此刻,它靜靜躺在林小婉的掌心,仿佛在說:所有的艱險(xiǎn),都是為了抵達(dá)該去的地方。
兩人相扶著往回走時(shí),晨光已經(jīng)鋪滿山路。蘇瑤看見黑熊早已不見蹤影,只留下地上的陶罐空了大半,旁邊散落著幾片蜂蜜沾過的樹葉。她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那個清晨,也是這樣的天光,老人躺在病榻上,握著她的手說:“醫(yī)者這輩子,就像在刀尖上種藥草,既要防著刀尖的險(xiǎn),也要護(hù)著藥草的生?!?br />
那時(shí)她不懂,此刻踩著晨光走在回藥廬的路上,掌心還留著龍涎草的黏膩,后頸似乎還能感受到黑熊的氣息,才忽然懂得 —— 所謂醫(yī)者的勇氣,從來不是不害怕,而是明知山有虎,卻因?yàn)榧缟系乃幒t里裝著別人的希望,便再也沒有退路,只能迎著風(fēng)雨往前走。
山澗的流水聲震耳欲聾,蘇瑤扶著濕滑的巖壁站起身,膝蓋處的傷口被冷水浸得生疼。她低頭查看,粗布褲腿已被劃開長長的口子,血珠混著泥水往下淌,滴落在青灰色的石頭上,像極了十年前救林小婉時(shí)滴落的血痕。
猛虎的咆哮在崖頂回蕩,帶著震碎耳膜的威懾。蘇瑤仰頭望去,只見那斑斕的身影在崖邊徘徊,金色的瞳孔在晨光里閃著兇光,前爪一次次刨著泥土,碎石不斷滾落山澗,激起串串水花。這處斜坡是她小時(shí)候與師父捉迷藏的地方,坡底的山澗水流湍急,卻藏著幾處僅容一人通過的石縫 —— 此刻成了唯一的生路。
“師父教過,遇險(xiǎn)境要尋生機(jī)?!?她咬著牙撕下衣角,草草包扎好膝蓋的傷口,抱起龍涎草便往最近的石縫鉆。石縫狹窄,僅能勉強(qiáng)容身,巖壁上的青苔濕滑,好幾次都差點(diǎn)脫手。她死死將龍涎草護(hù)在胸前,后背被巖石磨得火辣辣地疼,卻像感覺不到似的,只顧著往深處挪動。
猛虎在崖邊嘶吼,卻始終不敢靠近陡峭的斜坡。蘇瑤蜷縮在石縫里,聽著外面漸漸遠(yuǎn)去的咆哮,緊繃的神經(jīng)終于松弛下來,冷汗順著額角滑落,滴在龍涎草的葉片上。那葉片仿佛有了知覺,輕輕顫動著,將水珠抖落在她的手背上,帶著沁骨的清涼,讓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。
她忽然想起張思貞舉著油燈的身影,想起林小婉攥著剪刀的倔強(qiáng),想起王阿婆等待藥湯的期盼。這些念頭像根無形的線,將她從恐懼的泥沼里輕輕拉起。她摸著懷中的龍涎草,根莖處的琥珀色汁液已經(jīng)凝固,像塊溫潤的玉,“你可得好好活著,” 她對著草輕聲說,“還有好多人等著你來救命呢?!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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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過了多久,崖頂徹底安靜下來。蘇瑤小心翼翼地從石縫里探出頭,確認(rèn)猛虎已經(jīng)離開,才敢慢慢爬出來。山澗的流水在晨光里泛著粼粼波光,幾只白鷺正站在淺灘上啄食,見她出來,撲棱棱飛起,翅膀掠過水面,驚起一圈圈漣漪。
她沿著山澗往回走,膝蓋的傷口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,卻走得異常堅(jiān)定。路過一片蘆葦叢時(shí),看見里面藏著只受傷的幼鹿,前腿被藤蔓纏住,正可憐兮兮地哀鳴。蘇瑤停下腳步,忍著疼痛蹲下身,小心地解開纏繞的藤蔓 —— 那藤蔓上長著細(xì)小的倒刺,已經(jīng)深深扎進(jìn)鹿腿的皮肉里。
“別怕,很快就好?!?她輕聲安撫著,像對待受傷的孩子。幼鹿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,漸漸停止掙扎,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她。蘇瑤從藥簍里取出些止血的草藥,嚼碎了敷在鹿腿的傷口上,再用布條輕輕包扎好。做完這一切,她才扶著巖壁站起身,目送幼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密林里。
陽光越升越高,將山澗的水汽蒸騰出淡淡的薄霧。蘇瑤望著自己沾滿泥土和血污的雙手,忽然笑了 —— 這雙手既采過能救命的藥草,也包扎過受傷的野獸,既觸碰過巖石上的歲月印記,也感受過生命的溫?zé)崽鴦?。師父說的 “醫(yī)者的手要能捧起藥草,也要能握住生命”,原來早已刻進(jìn)了每一次觸碰里。
遠(yuǎn)遠(yuǎn)地,又望見了那盞油燈,只是此刻已經(jīng)熄滅,張思貞和林小婉的身影正沿著山路往這邊走來?!皫煾?!” 兩個孩子看見她,立刻飛奔過來,臉上的焦急瞬間化作喜悅。張思貞趕緊扶住她受傷的膝蓋,林小婉則接過她懷里的龍涎草,小心翼翼地護(hù)在胸前。
“讓你們擔(dān)心了?!?蘇瑤的聲音有些沙啞,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