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6章 最折中的辦法
東方既明猛地從那種失神的狀態(tài)中驚醒過來。
他眼底的混亂和脆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,被一種更深、更冷的寒意覆蓋,那是一種被觸及最深層秘密后產(chǎn)生的極致防御。
他強自壓下翻騰的心緒,刻意揚起下巴,用一種更加夸張的嘲諷語氣來掩飾內(nèi)心的驚濤駭浪。
“你在說什么胡話?莫不是打仗打壞了腦子?本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,東方既明!什么駱?biāo)柬n,從未曾聽過!”
他試圖用提高的音量和強硬的否定,來重新建立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。
“從未聽過?呵呵!”趙樽冷笑一聲,根本不信他的鬼話。
他仔細(xì)端詳著對方的五官,越看越覺得那眉眼鼻梁的輪廓,與記憶中的駱伯伯、駱伯母年輕時,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,只是被東方既明的裝扮和長期形成的冷厲氣質(zhì)所掩蓋了。
“那你可還記得,你是大景京城駱家,駱海駱伯伯的獨子!你可知道,你六歲那年,在駱伯伯去蒼州清水縣任職的路上失蹤之后,駱伯伯和伯母幾乎瘋魔,散盡家財,兩邊的親人尋了你許多年未果!”
趙樽的聲音帶著沉痛,每一個字都像重錘,敲打在寂靜的房間里,也仿佛敲打在東方既明的心上。
東方既明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又顫抖了一下,他緊緊抿住了嘴唇,眼神有瞬間的飄忽,但仍舊固執(zhí)地?fù)u頭,聲音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:“不……本座不知道你在說什么……”
趙樽卻不給他喘息的機(jī)會,又拋出一個更具象化、更私密的回憶。
趙樽的目光緊緊鎖住東方既明的眼睛,不放過任何一絲波動。
“那你可還記得,小時候,你為了搶妹妹圓圓手里那串最大的糖葫蘆,一把將她推倒在地,圓圓哭得厲害,我氣得要揍你,你當(dāng)時就是這樣,猛地閉上眼睛,縮著脖子,臉上又是害怕又是不服氣……就是現(xiàn)在這副表情!駱?biāo)柬n,你還想否認(rèn)嗎?”
此言一出,坐在一旁的韓蕾更是吃驚地捂住了嘴。
駱圓圓是駱家的女兒,活潑可愛,她也是見過的。駱圓圓是個吃貨,只是長得有些圓乎乎的,與眼前的東明官員眉眼之間似乎找不到相似之處。
駱伯伯和駱伯母為人寬厚和善,在清水縣素有賢名。若此人真是他們失蹤多年的兒子,那……那他怎么會流落到東明?又怎么會變成如今這般……冷酷無情、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?
這中間,究竟發(fā)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故?
而床上的東方既明,在趙樽描述那個搶糖葫蘆的細(xì)節(jié)時,瞳孔驟然收縮,仿佛被一道強烈的光線刺中。
那個被塵封的、屬于幼年“駱?biāo)柬n”的頑皮而又帶著些許委屈的場景,如此清晰、如此鮮活地撞入他的腦海,與他后來所經(jīng)歷的無數(shù)黑暗殘酷的畫面形成了尖銳的對比。
他再也無法維持那副冰冷的面具,眼神劇烈地閃爍著,掙扎著,仿佛有兩個靈魂在他體內(nèi)激烈地搏斗。
他張了張嘴,最終,卻又死死的咬著牙關(guān),頹然地垂下了頭,將臉埋入了陰影之中,不再看趙樽那灼灼的目光,也不再發(fā)出任何否認(rèn)的言辭。
而他那沉默的姿態(tài),本身就已經(jīng)是一種無力的承認(rèn)。
房間內(nèi)陷入了一片死寂,只剩下幾人粗重不一的呼吸聲。
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,將空氣中的微塵照得纖毫畢現(xiàn),也映照著這戲劇性相認(rèn)場景中,趙樽和東方既明各自復(fù)雜難言的心緒。
真相似乎已經(jīng)浮出了水面,但緊接著隨之而來的,是更多、更沉重的疑問與波瀾。
東方既明的異樣讓趙樽心中巨震,原來真的是他!那個駱伯伯的兒子,那個他從小的玩伴,怎么會變成如今東明帝國心狠手辣的情報司大都督?
這中間,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?
“果然是你……”趙樽的聲音復(fù)雜難辨,有找到故人的些許唏噓,但更多的,是面對眼前這個身份對立、手段酷烈的敵人的沉重,“駱?biāo)柬n,你怎么會……變成如今這個樣子?又怎么會成了東明的東明的情報司大都督?”
東方既明緩緩轉(zhuǎn)過頭,臉上已經(jīng)恢復(fù)了之前的冰冷,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漠,仿佛剛才的短暫失態(tài)只是幻覺。
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帶著譏誚和悲涼的冷笑:“你認(rèn)錯人了。過去的駱?biāo)柬n,早就死了。死在饑寒交迫的路上,死在……你們大景的‘太平盛世’之下!”
他刻意加重了“大景”二字,眼神如冰,“現(xiàn)在活著的,只有東明帝國的東方既明。與你,與過去,再無瓜葛。”
“你這樣說就是承認(rèn)了?”趙樽皺眉,“你有爹娘、有妹妹、有朋友,又怎會再無瓜葛?即便你不認(rèn)他們,但如今,你率軍攻我城池,辱我將士,這筆賬,又該如何算?”
“戰(zhàn)場上各為其主,何須算這些私賬?”東方既明冷冷道,“你若要報仇雪恨,現(xiàn)在正是機(jī)會。動手便是。”
各為其主?
東方既明的話讓房間內(nèi)再次陷入一片沉寂。
小主,
夕陽已經(jīng)完全沉下山頭,只有天邊還殘留著一抹暗紅的霞光,映照著房間里神色各異的三人。
韓蕾在一旁靜靜聽著,心中已是波瀾起伏。
她沒想到,趙樽與這個東明俘虜之間,竟然還有這樣一段曲折的過往。
這讓她對東方既明的觀感,也變得復(fù)雜起來。
趙樽看著床上那個倔強地挺直脊背,卻又因傷痛而微微顫抖的身影,眼神變幻不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