嘆氣的恒國公，“工部的人今日又被陛下催逼了，地窖的冰已被用完，北海的冰采集不易，損耗又極大，陛下卻嫌進度太慢，在御書房發(fā)了大火。這情形……我們的婚禮請柬，還發(fā)不發(fā)？”

  華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，將手中一份燙金的請柬樣本擱在桌上，那紅得刺目的封面，在此刻顯得如此不合時宜。

  “發(fā)？如何發(fā)？陛下雖未明令禁止婚嫁，可你看看這京城，百姓們哪敢有一絲半點的喜氣？宮里連年都不過了，我們恒國公府大張旗鼓地辦喜事，你這是想把我們?nèi)叶技茉诨鹕峡締幔俊?br />
  “可不發(fā)，難道就這么拖著？”華天佑語氣里帶上了幾分焦躁，“靈兒那邊……我如何向她交代？陛下是她的兄長，可如今他全部心神都在皇后娘娘身上，只怕早已忘了妹妹的婚期?！?br />
  “陛下豈是忘了？”恒國公壓低了聲音，帶著敬畏與無奈，“他是根本不愿面對‘死亡’這件事。他一日不承認皇后薨逝，這國喪便一日不能明正言順地開始，卻也一日不能結(jié)束。我們這些做臣子的，動輒得咎啊。”

  他站起身，踱到兒子身邊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語重心長：“天佑，你如今已非昔日吳下阿蒙，當知輕重。這婚禮，籌備可以照舊，但請柬，絕不能現(xiàn)在發(fā)出去。再……等等看吧?；蛟S陛下很快就能想通，若陛下想通發(fā)喪，不過是守一年，明年就能辦婚事。但如果想不通，或許……”

  他自己也知這“或許”的渺茫，話便停在了這里。

  華天佑沉默地點了點頭。

  他理解父親的顧慮，趙樽現(xiàn)在已不僅僅是他的摯友，首先是帝王，天威難測，尤其是在陛下如此非常的狀態(tài)下，任何人一步行差踏錯，都可能帶來難以預料的后果。

  可理解歸理解，他心中的憋悶和對趙靈兒的愧疚，卻如同野草般滋生。

  他走出父親的書房，漫無目的地在府中花園里走著。路過正在布置的過年廳堂，看到下人們小心翼翼地將一些顯眼的紅飾收起，換上較為素凈的物件，那感覺，他像是心頭被什么東西堵住了，喘不過氣。

  他想起昨日送招募到的玉石工匠進宮，然后順道去探望趙靈兒。往昔總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公主殿，如今也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。

  靈兒屏退了左右，只在暖閣里與他見了面。

  她瘦了些，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襖裙，脂粉未施，眼底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和疲憊。見到他，靈兒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，卻顯得有些勉強。

  “天佑哥，你來了?！彼穆曇粢琅f輕柔，卻少了往日的雀躍。

  “靈兒，”他握住她微涼的手，在鋪著軟墊的炕沿坐下，“你……還好嗎？”

  趙靈兒輕輕靠在他肩頭，低聲道：“我沒事，只是擔心我哥。他把自己關(guān)在未央宮里，誰也不見，連奏章都是李公公送進去。我上次想去看看他，被他……呵斥出來了?！彼穆曇衾飵е唤z不易察覺的哽咽。

  華天佑心中一痛，收緊手臂，將她摟住。

  他知道趙樽與靈兒兄妹情深，如今趙樽這般模樣，最難受的，除了趙樽自己，恐怕就是靈兒了。

  “我哥他……不相信嫂子走了?！壁w靈兒抬起頭，眼中水光瀲滟，“我不知道他命人修冰室，搜集天下珍稀草藥要作甚，御醫(yī)們明明都說……”

  趙靈兒的話沒有說下去，但那未盡之語，他們彼此心知肚明。

  華天佑沉默了片刻，才艱澀地開口：“那……我們的婚事……”

  趙靈兒的身子微微一僵，隨即更緊地依偎進他懷里，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：“我哥如今這樣，我……我哪有心思……可是，婚期是早就定下的，國公府也準備了這么久……”

  她沒有說下去，但華天佑明白她的兩難。

  于公，國母大喪，舉國皆應哀戚，公主豈能公然嫁娶？

  于私，兄長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執(zhí)念中，她作為妹妹，又如何能在這個時候為自己的喜慶之事去煩擾他？

  更何況，這婚事能否如期舉行，主動權(quán)根本不在他們手中。

  “我爹的意思，是請柬暫緩，一切……等宮里的消息?！比A天佑低聲道，感覺懷中的身軀似乎又涼了幾分。

  “……嗯?！绷季茫w靈兒才低低應了一聲，“我明白的。等等……也好?！?br />
  可這“等”，要等到何時？誰也不知道。帝王的執(zhí)念，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，投石問路，連回音都聽不見。

  從回憶中抽離，華天佑嘆了口氣，已不知不覺走到了府中的后花園。

  這章沒有結(jié)束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！

  昔日精心打理的花木，如今在寒冬里也只剩下枯枝殘葉，假山池水都結(jié)了一層薄冰，放眼望去，一片蕭索。

  ——就像他此刻的心情。

  想起小時候，他和趙樽還是京城里最肆意飛揚的少年郎。他們一起上學堂，一起放學打鳥，一起暢談那些不切實際的抱負。他們從小玩到大，他們是真正的莫逆之交。

  后來，趙樽去了邊關(guān)，經(jīng)歷了生死，回來后人變得沉穩(wěn)冷峻了許多，再后來，他遇到了韓蕾，一步步走上權(quán)力的巔峰，直至登基為帝。

  他華天佑，也從一個只知享樂的紈绔，被迫去了北關(guān)，在血與火中洗去了一身浮躁，又在蒼州的工業(yè)洪流中找到了方向。

  他以為他們都在成長，都在走向更好的未來。尤其是趙樽，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(quán)力和深愛的女子，本該是這世間最圓滿的人。

  可誰能料到，命運會開如此殘酷的玩笑。

  “鎖情扣……”華天佑低聲咀嚼著這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