轟??！

  丁士楨這番話，如同九天驚雷，狠狠劈入蘇凌的腦海！瞬間將他所有的現(xiàn)代思維和之前的推論炸得粉碎！

  圣人后裔！至圣先師！

  這八個字所蘊(yùn)含的分量，在這個尊崇儒家、以孝治天下、以禮規(guī)范一切的封建時(shí)代，蘇凌之前雖然知道，卻并未真正深刻體會到其恐怖影響力的！

  那不是簡單的權(quán)勢和財(cái)富，那是一種超越了皇權(quán)、根植于文化血脈和天下士人之心的......至高無上的正統(tǒng)性與道德權(quán)威！

  孔鶴臣不需要兵權(quán)，因?yàn)樘煜伦x書人便是他的擁躉！

  他不需要巨大的財(cái)富，因?yàn)椤翱住边@個姓氏本身便是無價(jià)之寶！

  他甚至不需要極高的官位，因?yàn)樗牡匚?，某種程度上，是超然于官僚體系之外的！

  蕭元徹可以殺任何人，但若要動至圣嫡系血脈，且是一位有著“清流領(lǐng)袖”光環(huán)的文衍圣公......那所要承受的，將是天下士林的口誅筆伐，是千夫所指，是可能動搖統(tǒng)治根基的滔天巨浪！

  這一刻，蘇凌終于徹徹底底地明白了！明白了孔鶴臣為何能如此有恃無恐！明白了丁士楨為何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！明白了這一切看似不合邏輯背后的......最深層、最殘酷、也最真實(shí)的時(shí)代邏輯！

  蘇凌怔在原地，久久無言，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，伴隨著一種對這個世界規(guī)則的全新認(rèn)知，瞬間席卷了全身。

  孔鶴臣......原來他的依仗，來自于此！

  丁士楨仿佛還沉浸在那巨大的、源自血脈和傳統(tǒng)的敬畏與恐懼之中，眼神空洞地望著跳動的燭火，喃喃自語，聲音飄忽如同夢囈。

  “孔鶴臣......他......他乃是至圣先師孔宣公的第二十一代嫡系玄孫......圣人苗裔，血統(tǒng)純正......這是刻在骨子里、流在血液里的尊榮......天下讀書人，誰不敬仰？誰不......”

  蘇凌雖然對這個時(shí)空的具體歷史傳承不甚了了，但“至圣先師”這四個字的分量，以及“孔”這個姓氏所代表的含義，結(jié)合丁士楨那近乎虔誠的恐懼，他已然能大致猜出這位“孔宣公”在此方世界的地位，定然與自己原本時(shí)空中那位“天縱之圣”、“萬世師表”相仿。

  然而，明白歸明白，理解歸理解，來自現(xiàn)代靈魂深處的某種平等與法治觀念，卻讓蘇凌對這種基于血脈和先祖榮光的超然特權(quán)，產(chǎn)生了一種本能的反感和抵觸。

  他聽著丁士楨那近乎夢囈般的低語，看著他臉上那深入骨髓的敬畏，心中的冷意漸漸轉(zhuǎn)化為一種清晰的、毫不掩飾的銳利。

  蘇凌忽然發(fā)出一聲清晰的冷笑，打斷了丁士楨的呢喃。

  “呵......至圣先師的后裔......圣人苗裔......好尊貴的身份，好顯赫的祖宗！”

  他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冷靜和一種超越這個時(shí)代的批判意味。

  “可是，丁尚書！即便他的祖上是照耀萬古的圣人，那又如何？祖宗是祖宗，他是他！”

  蘇凌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，一字一句，擲地有聲。

  “無論他是誰的后代，身居何位，擁有何等顯赫的出身！只要他作奸犯科，觸犯律法；只要他罔顧百姓生死，貪墨橫行；只要他欺世盜名，結(jié)黨營私，禍亂朝綱......”

  蘇凌的聲音陡然提高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。

  “那么，他就必須受到應(yīng)有的懲罰，付出相應(yīng)的代價(jià)！此乃天道昭昭，人心所向！就算他是圣人子孫，也絕不能例外！律法面前，當(dāng)人人平等！否則，要這律法何用？要這朝廷何用？！”

  這番話，蘇凌說得斬釘截鐵，正氣凜然，仿佛一道刺破沉沉夜色的閃電，帶著一種與這個時(shí)代格格不入的決絕信念！

  丁士楨被蘇凌這突如其來、鏗鏘有力的反駁震得一愣，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瘋言妄語。

  他緩緩轉(zhuǎn)過頭，用一種極其復(fù)雜、混合了驚愕、憐憫甚至覺得蘇凌天真可笑的眼光看著蘇凌，臉上的無奈之色更濃。

  他緩緩搖了搖頭，聲音沙啞而疲憊，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：“蘇大人......您......您還是太年輕了......您的想法......唉......太過單純，太過理想了......”

  他苦笑一聲，笑容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一種認(rèn)命般的絕望?！澳f的‘律法’，說的‘天道人心’......或許在道理上是沒錯的。但是......蘇大人，您要知道，在這天下千千萬萬讀書人、做學(xué)問人的眼中、心中......至圣先師，就是他們的‘律’！萬世師表，就是他們的‘法’！”

  “您就算查出了真憑實(shí)據(jù)，就算將鐵一般的事實(shí)擺在天下人面前......只要事關(guān)孔圣嫡裔，他們首先愿意相信的，也絕不是那些所謂的‘證據(jù)’，而是他們心中那份不容玷污、不容置疑的信仰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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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他們會本能地認(rèn)為，那是對圣人的污蔑，是構(gòu)陷！到時(shí)候，千夫所指，萬眾唾罵的......絕不會是孔鶴臣，而是您這位‘毀謗圣人、玷污斯文’的黜置使啊！”

  丁士楨的話語，如同冰水澆頭，赤裸裸地揭示了橫亙在理想與現(xiàn)實(shí)之間，那一道基于千百年文化傳統(tǒng)和信仰所構(gòu)筑的、幾乎不可逾越的鴻溝！

  蘇凌聽到丁士楨那充滿“天真”和“敬畏”的言論，先是微微一怔，隨即，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混合著堅(jiān)定的信念自心底升騰而起。

  他的眼神非但沒有變得迷茫或退縮，反而愈發(fā)銳利和清明。蘇凌的聲音低沉下來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、磐石般的堅(jiān)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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