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不浪臉上綻開一個(gè)明朗而帶著些許寬慰的笑容，仿佛在替孔鶴臣解決了一個(gè)天大的誤會。

  “如此看來，孔大人，孔公子，定然是認(rèn)錯(cuò)了人！那聚賢樓中的公子，絕非蘇黜置使大人！想必是位形貌或氣度與大人略有些相似的公子罷了......”

  林不浪頓了頓，又笑道：“既是認(rèn)錯(cuò)了人，孔公子昨日沖撞的也并非蘇大人，那今日這‘負(fù)荊請罪’之舉，豈非......一場天大的誤會？實(shí)在沒有必要了！”

  他語氣溫和，條理清晰，將“蘇凌病重未出”這個(gè)核心理由拋得擲地有聲，同時(shí)巧妙地將聚賢樓之事徹底定性為“誤認(rèn)”。最后，他話鋒一轉(zhuǎn)，帶著官場慣有的圓融，給孔鶴臣鋪好了臺階。

  “孔大人拳拳心意，下官感佩。若大人有意拜會蘇黜置使，待大人貴體稍愈，精神健旺，下官定當(dāng)先行稟報(bào)，請大人安排時(shí)日，親往貴府拜會致意。”

  “今日風(fēng)寒露重，孔大人與公子還請先行回府歇息吧。”他微微側(cè)身，做了個(gè)“請回”的手勢，笑容真誠，滴水不漏。

  一番話，有理有據(jù)，有禮有節(jié)，既全了孔鶴臣的“面子”，又堅(jiān)決地將“負(fù)荊請罪”的理由徹底瓦解，更以蘇凌“病重”為由，將一切探視的可能堵死在外。

  大門內(nèi)外，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。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聲也低了下去，無數(shù)道目光在孔鶴臣和林不浪之間來回逡巡，仿佛在等待一場無聲交鋒的后續(xù)。

  孔鶴臣臉上的沉痛和誠懇，在林不浪這番有理有據(jù)、綿里藏針的話語下，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緩緩剝落。

  他并未去接林不浪遞還的小箋，那素白的紙片在微涼的晨風(fēng)中微微顫動。他站在原地，紫袍玉帶，身形依舊挺拔，只是那古井深潭般的眼眸深處，翻涌起更加洶涌而冰冷的暗流。

  林不浪的笑容依舊明朗溫和，如同初春化凍的溪流，清澈見底，仿佛真的只是在陳述一個(gè)再明白不過的事實(shí)。

  然而孔鶴臣卻從那笑容里，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的、如同磐石般不可動搖的篤定。

  這篤定，并非源自對“誤認(rèn)”的確信，而是源于對“蘇凌就在府中”這個(gè)謊言的絕對維護(hù)！

  他越是笑得坦然，越是說得圓滿，孔鶴臣心中的疑云就越發(fā)濃重，如同鉛灰色的天幕，沉甸甸地壓下來。

  孔鶴臣沒有動，也沒有說話。

  他微微瞇起了眼睛，目光越過林不浪看似謙和的身影，投向那洞開的行轅大門深處。

  門內(nèi)，青石鋪就的甬道筆直延伸，兩側(cè)是高聳的院墻，墻頭覆蓋著濕漉漉的深色苔蘚。更深處，是重重疊疊的屋宇飛檐，在陰沉的天空下沉默著，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，將所有秘密都深藏在鱗次櫛比的陰影之中。

  一種無形的壓力，隨著孔鶴臣的沉默，開始在空氣中彌漫、凝結(jié)。風(fēng)似乎也停滯了，連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石階上的“嗒......嗒......”聲，都變得異常清晰，敲打在每個(gè)人的心弦上。

  跪伏在地的孔溪儼，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令人窒息的僵持。

  他背上那些尖銳的荊刺仿佛扎得更深了，讓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，喉嚨里發(fā)出壓抑而痛苦的細(xì)微嗚咽。這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。

  孔鶴臣的目光緩緩收回，重新落在林不浪臉上。

  他臉上那層沉痛自責(zé)的偽裝徹底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。

  那目光銳利、深沉，帶著一種久居上位者洞悉人心的力量，仿佛要穿透林不浪溫和的笑容，直抵他內(nèi)心最深處的真實(shí)想法。

  “哦？......”

  孔鶴臣終于開口，聲音不高，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寂靜，帶著一絲玩味的、近乎嘆息的語調(diào)。

  “一場......誤會？”

  他向前微微踏出半步。這一步踏出，他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。方才那個(gè)自責(zé)請罪的臣子仿佛瞬間消失，屬于大鴻臚的清貴威儀與久經(jīng)宦海磨礪出的深沉城府，如同無形的潮汐，無聲地?cái)U(kuò)散開來，帶著一種沉重的壓迫感。

  “林副使言之鑿鑿，蘇大人染恙在身，從未出府......”孔鶴臣的語速很慢，每一個(gè)字都像是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，目光緊緊鎖住林不浪的雙眼。

  “此乃林副使親眼所見？還是......聽府中下人轉(zhuǎn)述？”

  問題如刀，直指核心。

  孔鶴臣那句輕飄飄的反問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，在林不浪看似平靜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層暗涌。

  聲音不高，語調(diào)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、仿佛純粹出于關(guān)心的探究意味。

  然而，那古井深潭般的眼眸深處，卻閃爍著洞悉一切的精芒，像兩柄無形的探針，牢牢鎖定林不浪，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(xì)微的變化。

  壓力！沉甸甸的、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瞬間將林不浪包圍。這老狐貍！好毒辣的一問！

  看似尋常，實(shí)則直指他話語中最核心的破綻——蘇凌是否真的在府中？他林不浪的篤定，是親眼見證，還是道聽途說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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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電光火石間，林不浪腦中念頭飛轉(zhuǎn)，臉上卻迅速堆起一層混合著無奈與坦誠的神情，仿佛被對方問到了痛處。他微微苦笑，聲音清晰而篤定地響起道：“孔大人明察秋毫，問到了關(guān)鍵處?！?br />
  他坦然地迎上孔鶴臣審視的目光，語氣真誠得近乎剖白。

  “下官不才，承蒙蘇黜置使信任，委以副使之責(zé)。黜置使染恙期間，行轅內(nèi)外一應(yīng)事務(wù)，雖不敢說巨細(xì)靡遺皆由下官經(jīng)手，但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