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天子的反擊
大晉皇宮,昔暖閣內(nèi),夜色深沉如墨,宮燈昏黃,光影搖曳。
面對劉端這突如其來、近乎蠻橫的全面否認(rèn),蘇凌的神色卻并未有絲毫變化。
他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,身形挺拔如松,目光深邃如古井寒潭,仿佛早已預(yù)料到天子會有此反應(yīng)。
那五條罪狀,條條誅心,若劉端坦然認(rèn)下,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議。
蘇凌微微頷首,語氣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波瀾,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。
“圣上不認(rèn),臣......并不意外。臣也從未奢望,憑此五條罪狀,便能令圣上頒下罪己詔,更遑論......退位?!?br />
蘇凌已然不動聲色的將蘇某換成了臣的自稱。
他抬眼,目光坦然迎向劉端那燃燒著倔強與決絕火焰的雙眼,聲音沉穩(wěn)而清晰。
“臣,有自知之明。蘇凌終究是臣,圣上終究是君。君臣名分,猶如天塹。以下參上,以臣論君,本就是逆流而上,千難萬險?!?br />
“臣今日所言,不過是盡臣子本分,將所見所聞、所思所慮,坦誠奏于圣上駕前。至于圣上認(rèn)與不認(rèn),信與不信,乃至如何處置臣......皆在圣上圣心獨斷?!?br />
這番話,不卑不亢,既點明了自己臣子的身份和現(xiàn)實的無力,也表明了此舉并非為了逼宮,而是另一種形式的“勸諫”或者說“攤牌”。
他將最終的選擇權(quán),看似恭敬,實則帶著一絲淡淡的疏離,交還給了劉端。
劉端死死盯著蘇凌,胸膛因激動而劇烈起伏,眼中的瘋狂與倔強并未因蘇凌的“退讓”而消散,反而更添了幾分被逼到墻角后的孤注一擲。
他深吸了幾口氣,努力平復(fù)著翻騰的氣血,半晌,才用沙啞而壓抑的聲音開口。
“蘇凌......你莫要以為,朕是以天子身份壓你,拒不認(rèn)罪,胡攪蠻纏!”
他咬著牙,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。
“關(guān)于你參劾朕的這五條大罪......朕不認(rèn)!條條不認(rèn)!皆有其因!皆有緣由!”
蘇凌眉頭微挑,做出愿聞其詳?shù)淖藨B(tài),平靜道:“哦?臣愿聞其詳。卻不知圣上......有何緣由?”
劉端聞言,眼中閃過一絲復(fù)雜的光芒,有屈辱,有不甘,更有一種急于辯白、證明自己的迫切。
他緩緩向后靠入龍椅,雖然姿態(tài)依舊難掩頹唐,但眼神卻重新聚焦,帶上了一種破釜沉舟般的鄭重。他清了清沙啞的嗓子,努力讓聲音顯得平穩(wěn)有力。
“好!既然你想知道......那朕,就與你......一個一個的說清楚!辯明白!”
他伸出第一根手指,目光灼灼地盯住蘇凌。
“便從你這第一罪——不察之罪說起!”
“四年前京畿道大旱,災(zāi)情初現(xiàn),朕在深宮,豈能不知?”劉端的語氣帶著一種被冤枉的憤懣。
“那是京畿重地!天子腳下!朕再是......再是困守宮中,此等大事,焉能不聞?然則......”
他話鋒一轉(zhuǎn),聲音中透出濃濃的無奈與憤懣。
“當(dāng)時朝堂之上,關(guān)于災(zāi)情的奏報,五花八門!地方官員,各懷鬼胎!報上來的災(zāi)情,要么輕描淡寫,要么夸大其詞,真真假假,虛虛實實,大打折扣!”
“朕身處九重,僅憑這些經(jīng)過層層修飾、甚至可能刻意欺瞞的奏章,如何能準(zhǔn)確判斷災(zāi)情究竟嚴(yán)重到何種地步?!朕有心效仿古之明君,微服出巡,親赴災(zāi)區(qū),察看實情!可是......”
劉端的臉上露出一抹慘然與譏誚交織的冷笑。
“可是這世道......蘇凌你告訴朕,這世道允許嗎?!”
“以蕭元徹為首的滿朝文武,聞朕此意,如同捅了馬蜂窩!紛紛上書,以‘天子萬金之軀,不可輕動’、‘京畿不穩(wěn),恐有奸人作亂’、‘圣駕安危關(guān)乎國本’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,極力勸阻!”
“甚至......是脅迫!他們堵在宮門外,長跪不起!朕......朕能怎么辦?!難道要強行闖出這龍煌宮嗎?!”
劉端的聲音因激動而再次顫抖。
“所以,朕不是不察!更不是不想察!是根本沒有機會察!是這滿朝的‘忠臣’,是這看似穩(wěn)固實則禁錮的宮墻,是這名為保護實為監(jiān)視的規(guī)矩,不讓朕察!”
“朕只能困在這方寸之地,從那些不知被涂抹篡改了多少遍的奏章字里行間,去猜測、去推斷災(zāi)情的嚴(yán)重與否!”
“蘇凌,你告訴朕!換做是你,處朕之位,你能怎么辦?!你這‘不察之罪’,扣在朕的頭上,公平嗎?!”
劉端死死地盯著蘇凌,眼神中充滿了悲憤與質(zhì)問。
蘇凌靜靜地聽著,目光低垂。
半晌,他緩緩抬起頭,迎向劉端那灼人的目光,輕輕點了點頭,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承認(rèn)事實的坦誠。
“圣上所言......關(guān)于無法親察一事,阻力重重,確是實情。臣......認(rèn)同?!?br />
見到蘇凌竟然認(rèn)同了自己這一點,劉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,隨即那倔強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一絲,但立刻又被更強的情緒取代。
他深吸一口氣,伸出了第二根手指,語氣變得更加沉凝,帶著一種剖析往事的追憶與無奈。
“好!既然你認(rèn)同朕無法親察乃形勢所迫,那朕再說你這第二罪——識人不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