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日與母妃的談話后，永琪像是變了個人。

  在上書房里，他一改往日偶爾的懈怠，變得異?？炭?。

  不僅對夫子的提問對答如流，連布置的策論功課，也寫得格外用心，引經(jīng)據(jù)典，見解獨到，常常得到夫子的當眾夸獎。

  這反常的勤勉，引得其他一同讀書的阿哥和宗室子弟們私下里議論紛紛。

  “五哥最近是怎么了？像是打了雞血似的，昨兒個那篇《論漕運利弊》，寫得比翰林院的學(xué)士還長！” 六阿哥永瑢趁著夫子轉(zhuǎn)身的功夫，小聲對身邊的伴讀嘀咕。

  “可不是嘛，昨兒騎射課，他也跟鉚足了勁似的，非要爭個第一?！?另一個貝勒接口道，語氣帶著幾分不解和隱隱的嫉妒，“難不成……是愉妃娘娘又給他緊了緊弦？”

  永琪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，只是埋首書案，更加專注于手中的書卷。

  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這份“刻苦”背后，藏著多少無奈和壓抑。

  他必須表現(xiàn)得足夠出色，才能獲得皇阿瑪?shù)那嗖A，才能有機會提出那個“建議”，才能……才有可能在未來的風(fēng)暴中，為那個叫小燕子的姑娘，爭取一絲渺茫的希望。

  母妃的話像一座大山壓在他心頭，他既無力反抗，又無法真正順從，只能在夾縫中，按照母妃劃定的路線，艱難前行。

  與此同時，養(yǎng)心殿內(nèi)，乾隆正聽著和珅與戶部尚書的奏報，龍顏大悅。

  “皇上圣明！” 和珅滿面紅光，躬身稟道，“自京城的玻璃店鋪由內(nèi)務(wù)府統(tǒng)籌招商經(jīng)營以來，因其新奇實用，供不應(yīng)求，尤其是那些大塊的平板玻璃和精巧的玻璃器皿，更是被富商巨賈、王公貴族爭相購買。截至目前，僅京城一地，玻璃一項，已為皇上私庫凈增白銀逾五十萬兩！這還不算各地富商競相申請代理權(quán)所繳納的保證金?！?br />
  乾隆捻須微笑，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得意。這玻璃方子，真是點石成金的神物！

  戶部尚書也緊接著奏報：“啟稟皇上，京城主要街道及官道的水泥鋪設(shè)已全面完成，路面平整堅固，車馬通行效率大增，百姓稱便。制作水泥所需的石灰石、黏土等原料，已由工部劃定區(qū)域，派兵看守，統(tǒng)一開采、調(diào)配，杜絕了私采濫挖。周邊宛平、大興等縣，水泥路的鋪設(shè)權(quán)也已通過競拍，由當?shù)馗簧坛邪?，首批承包款已解入國庫，計有白銀八十萬兩。下一步，直隸省乃至全國各府州縣的水泥路招標事宜，章程已初步擬定，請皇上示下，何時張榜公告，在各地開設(shè)水泥司招標競拍水泥項目？”

  乾隆沉吟片刻，卻沒有立即批準，反而問道：“各地自行招標，固然快捷，但你們確保不會出現(xiàn)官商勾結(jié)、中飽私囊之事？這水泥之利巨大，難免有人眼紅，上下其手。”

  和珅忙道：“皇上所慮極是。此事關(guān)乎國計民生，若放任地方，恐生弊端。奴才以為，不若由朝廷統(tǒng)一主持，劃定區(qū)域，明碼標價，或仍采用競拍之法，但需派欽差大臣督查，召集各地富商進京統(tǒng)一拍賣，方能確保利益歸于國庫，惠及百姓?！?br />
  乾隆點了點頭，目光深邃：“朕也是此意。不著急。先貼出告示去，言明朝廷欲在全國擇機推行水泥筑路，有意者皆可進京咨詢。但這招標之事，暫緩一緩?！?br />
  他頓了頓，走到窗前，望著紫禁城外鱗次櫛比的屋頂，緩緩道：“這水泥、玻璃，于國庫于皇室，確是聚寶盆。但于天下百姓，究竟是利是弊，是福是禍，朕……還想親自去看看。”

  他登基以來，自認勤政愛民，但也深知深居九重，所見所聞，多為臣下奏報，難免有隔閡。

  自從將夏雨荷接回宮，沉浸于失而復(fù)得的喜悅和一雙兒女帶來的歡愉中，他確實有段日子未曾真正走入市井，去看看他治下的百姓，過著怎樣的生活了。

  這水泥路，是否真如奏折上所言，讓百姓安居樂業(yè)了？

  這時，上書房的總師傅前來稟報阿哥們近日課業(yè)，尤其提到了五阿哥永琪的一篇策論，寫得極為出色，正要當堂誦讀講解。

  乾隆心中一動，便擺駕往上書房而去，他想看看，兒子們對這新生事物，有何見解。

  上書房內(nèi)，氣氛肅穆。老夫子正手持一份卷紙，贊不絕口：“五阿哥這篇《論水泥利弊說》，結(jié)構(gòu)嚴謹，見解深刻，尤為難得的是，能體察民情，站在百姓角度思考問題。爾等當悉心學(xué)習(xí)。”

  乾隆悄然走入，示意眾人不必行禮，只在后排坐下聆聽。

  只聽老夫子念道：“……水泥之利，其顯者三：一曰固道路，利車馬，促商旅，貨暢其流，則物價平而民富足；二曰筑城防，固河堤，強社稷之基，御天災(zāi)兵禍；三曰興土木，建屋舍，使百姓居有所安，免受風(fēng)雨之苦。此三者，皆強國富民之要策也?！?br />
  乾隆微微頷首，永琪能看到這些，已屬不易。

  老夫子繼續(xù)念道：“然，水泥之弊，亦不可不察。其弊者有二：一曰耗資巨。開采石料，燒制水泥，鋪設(shè)道路，皆需大量銀錢、民力。若官府攤派過甚，或商人壟斷牟取暴利，則反成擾民之舉，徒增百姓負擔(dān)。二曰，恐生驕惰。道路過于平坦，車馬過于便捷，或使官員耽于享樂，疏于體察民間真正之疾苦；亦恐使百姓安于現(xiàn)狀，失卻開拓進取之心。故曰，水泥雖好，猶如利刃，用之善則造福蒼生，用之不善則反受其害。關(guān)鍵在于執(zhí)政者，是否心存百姓，善加引導(dǎo)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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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聽到這里，乾隆眼中露出驚訝和贊賞之色。

  永琪能想到“耗資”和“擾民”已屬難得，竟還能聯(lián)想到“驕惰”這一層，涉及吏治民心，這眼光和深度，遠超他的年齡！

  看來，這孩子近來確實進益了！

  老夫子念完，乾隆忍不住撫掌稱贊：“好！永琪，你能有此見解，朕心甚慰！看來近日功課，沒有白費功夫?！?br />
  永琪連忙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