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停云難掩面上悲憫，嘆息道：“癡兒，何必自欺欺人？”

  只剩下陰神的高歙水君終究忍不住了，辯解道：“并非如此，是你夫君將你賣與我，那花枝也是他親手交給我的。我花了三斛明珠，還舍了人情換來靈藥治好他宿疾，如何能說是我的過錯！”

  陸停云低頭看高歙水君，問道：“可是他主動尋你，說紅藥貪戀紅塵勾引了他？”

  “正是！”

  高歙水君忙道：“他來尋我時已是身患癆病，命不久矣，自言為女妖所害，還求我賜下一枚屏氣珠假死脫身，從頭到尾都是他策劃好的！”

  紅藥不住地搖頭，“你騙人！我與夫君情意深重，他絕不會如此待我！”

  “可他更想活！”

  高歙水君只用一句話就將紅藥擊潰了，“他確與你有情，可也比不過自身性命?！?br />
  紅藥呆愣了好半晌，猛地轉(zhuǎn)頭看向陸停云。

  “他沒騙你。”

  陸停云輕聲道：“紅藥，你那情郎終究負了你?！?br />
  紅藥失神，愣愣道：“竟是如此，為何不多等等我，只要再等我三日，我便能帶回為他救命的紫參了?！?br />
  “人妖殊途，他家中親族不會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為長媳。且你又這般厲害，若要貶你為妾，又恐你鬧將起來招致禍事。你不受宗族禮法約束，可他不行。”

  “他唯恐有朝一日你身份敗露惹人忌憚，絕了起復之路；為了擺脫你，這才設局坑害。”

  陸停云嘆道：“易漲易退溪水，易反易復人心。紅藥，你是愛錯人了?！?br />
  紅藥又哭又笑，神態(tài)瘋癲，幾欲走火入魔。

  “風邪！”

  風邪有些不知所措的望了過來，陸停云問道：“忘情水可曾取了來？”

  風邪忙奉上玉瓶，瓶中正是昔日黃泉主，如今泰山府君令他看守的忘情泉水。

  “你也知此水功效，如何抉擇全在于你?！?br />
  陸停云垂下雙眸，伸手點在紅藥額頭，“你與他當有三世孽緣，若能脫劫而出，未嘗不可更進一步，得個正果?！?br />
  “若要放下，便飲盡忘情水，隨我回山，花費數(shù)百載光陰補全根基，只當大夢一場，如今方醒。”

  紅藥掩面而泣，寸寸青絲轉(zhuǎn)為華發(fā)，轉(zhuǎn)瞬間光潔面容布滿皺紋，從芳華少女變?yōu)榇剐嗬蠇D。

  陸停云收手，悵然道：“你既有了主意，這也很好，昨日種種，譬如昨日死；此后種種，譬如今日生?！?br />
  紅藥終究看不穿情愛二字，忽的得聞此事，心中激憤難平。她自知難過情劫，在拖延兩世也是無用，只怕是越陷越深；又不愿飲下忘情水，將前塵往事一筆勾銷，心境動蕩之下，竟主動將外劫轉(zhuǎn)為內(nèi)劫，再也守不住靈臺清明，昧了靈識，再難挽救。

  白發(fā)老婦散去最后一絲法力，向陸停云重重叩頭，除了一株落開敗了的木芙蓉，再也沒了痕跡。

  自木芙蓉中誕生的紅藥只是過往，便是這花樹再有精魄化形而出，也不復紅藥之名。

  頓了頓，陸停云低頭看向高歙水君。

  “你可還有言申辯？”

  高歙水君哪里還不知陸停云便是他的報應劫數(shù)，慘淡一笑：“既落在你手里，想是天數(shù)使然，也不必多說什么了，我受罰便是?！?br />
  陸停云目光一掃，攝來數(shù)十件禁劾之物，都是被圈養(yǎng)在水府中充作仆役的草木之靈。

  高歙水君將這些木靈當做藥人，隔段時日便要收取精血，雖不至于要了他們性命，卻也著實讓他們受了不少苦楚。若非高歙水君在位薄有功德，早該受清算。

  將禁劾之物毀去，一眾木靈喜極而泣，那拂云女仙出列道：“多謝菩薩救我等脫離苦海，大恩大德，必定銘記在心，不敢忘懷！”

  此女本是一株凌霄花，一朝化形而出，為搏個前路四處求教，這才受水神所害。

  陸停云一指水府神印，“高歙池正少個坐鎮(zhèn)的，你可愿補了這缺？”

  拂云連連點頭，喜不自勝。

  陸停云抬手打散神印中一縷元神，推給拂云道：“你既然受了神位，便當庇護眾木靈百年了了因果，切莫重蹈覆轍?！?br />
  失了神位，高歙水君便也褪去陰神法相，顯出鬼身。

  “草木生靈入道何等不易，你既拘木靈為仆，斷了他們前路，我便罰你入陰司受刑百年，后投生畜生道為人驅(qū)使，直至償還此業(yè)，方可投為人胎?！?br />
  說罷，抬手叩開黃泉之門，不經(jīng)陰司審判便將其打入地獄。

  又對那兩個鬼差道：“便由你二人監(jiān)查，若有半點徇私，少不得要一并治罪。”

  兩鬼差面色灰白，諾諾應是，一溜煙鉆進黃泉路回了陰司。

  席上眾賓客此時紛紛松了口氣，普救天女進言道：“不知是哪位菩薩當面？既是水君罪有應得，我等自無二話，當為菩薩揚名。”

  陸停云只搖頭不答，反對素元耀魄真君道：“還不快快回轉(zhuǎn)華山，三山五岳將生變數(shù)，若是走了三圣母，恐怕玉帝要治你個瀆職之罪，不知你可吃罪的起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