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章 碎玉情牽,悵然心寄
是夜,皇上便在碎玉軒歇下了。
燭影搖紅,帳暖香濃,倒也算是一夜安寢。
誰知這趟碎玉軒之行,竟讓皇上念起了沈眉莊的好。
不多日,養(yǎng)心殿便頻頻傳召惠貴人,往日里往碎玉軒去的轎子,竟多半轉(zhuǎn)向了存菊堂。
流朱看著日漸冷清的庭院,忍不住對甄嬛道:“小主,這幾日皇上都沒來了,連御膳房送來的點心都少了花樣?!?br />
甄嬛正臨著帖,聞言只淡淡一笑:“皇上是天子,自然要雨露均沾?!?br />
“難不成還能總守著咱們碎玉軒不成?”話雖如此,筆尖卻微微一頓,墨滴在宣紙上暈開個小小的黑點。
她不是不在意,只是見得多了,也便看透了幾分。
這宮里的恩寵,原就如指間沙,攥得越緊,流失得越快。
只是那日聽聞皇上在存菊堂留宿,她對著銅鏡卸釵時,心里頭還是像塞了團濕棉絮,悶悶的發(fā)沉。
槿汐端來安神湯,見她望著窗外發(fā)怔,輕聲道:“小主,惠貴人與您情同姐妹,她得皇上看重,原也是該當(dāng)?shù)?。?br />
“我知道?!?br />
甄嬛接過湯碗,指尖觸到瓷碗的溫?zé)?,“眉姐姐素來端莊得體,皇上喜歡她也是應(yīng)當(dāng)。”
“只是……”她頓了頓,終究沒說下去。
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,像春日里的微雨,沾了滿身,卻連自己也道不清究竟是為了什么。
或許是想起少時一同在閨中讀書,或許是念及初入宮時相互扶持的情分,如今看著昔日姐妹承了恩寵。
她竟說不清是該替眉莊歡喜,還是該為自己這驟然的冷落添幾分悵然。
夜風(fēng)吹動窗欞,帶來幾聲斷續(xù)的更漏。
甄嬛喝了口湯,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,卻沒焐熱心底那點涼。
她想,或許這便是宮里的日子,歡喜與失落總在一處糾纏,由不得人細想,也由不得人選擇。
只是存菊堂的日子,并不似外人瞧著那般順遂。
沈眉莊端坐在鏡前,侍女為她卸下釵環(huán),望著銅鏡里自己略顯倦怠的臉,輕輕嘆了口氣。
這幾日,皇上原是常來的。
可往往剛在廊下坐下,還沒說上幾句話,富察貴人宮里的太監(jiān)就匆匆趕來,跪在地上回話:“皇上,富察小主說心口發(fā)悶,想請您過去瞧瞧?!?br />
頭一回,沈眉莊還溫言勸道:“富察妹妹懷著龍?zhí)ィ碜咏鹳F,皇上且過去看看吧。”
皇上臨走時還拍了拍她的手:“等回頭朕再來看你。”
可這“回頭”竟成了奢望。連著幾日,皆是如此。
這日午后,皇上剛要踏進存菊堂院門,富察貴人的太監(jiān)又至。
沈眉莊立在階前,看著皇上轉(zhuǎn)身的背影,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。
采月在一旁低聲道:“小主,這富察貴人也太過分了!”
“哪有日日不舒服的道理?明擺著是借著身孕爭寵呢!”
沈眉莊轉(zhuǎn)過身,臉上恢復(fù)了慣常的端莊:“休得胡言。富察妹妹懷著身孕,本就辛苦,皇上看重也是應(yīng)當(dāng)?shù)??!痹掚m如此,語氣里卻添了幾分冷意。
她不是傻子,一次是巧合,兩次是偶然,次數(shù)多了,再遲鈍也該品出味來。
只是她素來重規(guī)矩,不愿以惡意揣度旁人,可那份被算計的憋悶,終究像根細刺,扎在心頭隱隱作痛。
偏生這頭還沒理順,那頭翊坤宮又傳了話。
華妃讓人來請,說是“惠貴人近來得皇上看重,該學(xué)學(xué)掌家理事的規(guī)矩,往后也好幫著皇后分擔(dān)”。
沈眉莊明知這是借口,卻不得不去。
到了翊坤宮,華妃斜倚在榻上,手里把玩著一支玉簪,慢悠悠道:“惠貴人,你可知后宮女子,不光要伺候好皇上,更要懂規(guī)矩、明事理?!?br />
“就說這庫房的賬目,你能算得清嗎?”
不等沈眉莊回話,她又揚聲道:“取本宮的賬冊來,讓惠貴人瞧瞧,什么是精細!”
厚厚的賬冊堆在桌上,密密麻麻的數(shù)字看得人眼暈。
華妃卻不給她喘息的余地,指著其中一頁:“這筆綢緞的開銷,你給本宮說說,為何比上月多了三成?”
沈眉莊仔細核對著,剛要回話,華妃又打斷:“看來惠貴人是不懂了。”
“也是,小門小戶出來的,哪見過這些排場?”
這話像巴掌似的打在臉上。
沈眉莊攥緊了帕子,臉上卻依舊平靜:“娘娘教訓(xùn)的是,嬪妾愚鈍,往后定會用心學(xué)。”
從翊坤宮出來時,日頭已西斜。
采月扶著她的胳膊,憤憤道:“華妃明擺著是刁難您!哪有讓主子親自核賬的道理?”
沈眉莊搖了搖頭,喉間發(fā)緊:“忍著吧。在這宮里,哪有不受委屈的?”
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,她卻硬生生逼了回去——哭是最無用的東西,她是沈家的女兒,是皇上的惠貴人,斷不能讓人看了笑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