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梟拽著沈景昭的手腕，在冷冽刺骨的暗河水里艱難跋涉。失明失聰?shù)纳蚓罢讶缤瑪嗑€的木偶，只能依靠掌心傳來的冰冷觸感和微小的牽引力判斷方向。

  每一次水流沖擊帶來的顛簸都讓她胃里翻江倒海，濃烈的腥臭氣混合著桶內(nèi)遺留的腐爛的味道，讓她生理性地干嘔。

  夏詞和小栗子架著失血過多、頭腦昏漲的春詩，每一步都走得踉蹌驚惶。

  春詩身上的傷口經(jīng)臟水浸泡，邊緣已開始泛白腫脹，每一次挪動都讓帶有余溫的血液滲出。

  小栗子和夏詞那里見過這種情形被嚇到的不敢吱聲，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，濕透的衣服不知沾了多少血和水，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冰冷。

  “嘶…嘶嘶…”墨梟突然停下腳步，朝著黑暗的水流深處發(fā)出一串急促而詭異的低鳴。

  墨梟始終感覺宮里的情況不太對，京城都亂成這樣了，這些人怎么還能順著水流找到自己的方向，只是現(xiàn)在唯一能商量的沈景昭，暫時(shí)性失聰失明。

  不過好在提前那宋玉涵做過實(shí)驗(yàn)，他也能找到解決辦法。

  現(xiàn)在的情況很復(fù)雜，和沈景玉商量好接應(yīng)人遲遲沒有出現(xiàn)，而這些人又窮追猛打，似乎篤定自己就會從條河離開。

  好在墨梟會蛇語，發(fā)出嘶嘶的聲音，讓水蛇先幫忙探路。

  幾乎在同時(shí)，水面劇烈翻涌！無數(shù)條細(xì)長如蚯蚓、卻閃爍著詭異斑斕光澤的水蛇驟然從污泥里鉆出。

  如骨附蛆般纏上涉水士兵的腳踝、小腿。被咬中的士兵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慘嚎：“啊，有毒?！?br />
  “救命，拉我上去。”

  “砍斷，快砍掉它們。”混亂瞬間爆發(fā)。

  士兵們驚恐地?fù)]舞火把和佩刀，砍斷水蛇的同時(shí)也誤傷了同伴。蛇尸與斷肢在污水里浮沉。

  竟然這么多人？墨梟趁此機(jī)會，用力將幾乎癱軟的沈景昭推向?qū)Π兑惶庪[蔽的蘆葦叢后，隨后自己也迅速爬上岸，反手抓起幾根浸滿污泥的木棍，示意夏詞和小栗子將春詩也拖上去。

  他無比想知道宮里到底什么情況？李芽他們有沒有順利退出。

  沉重的宮門在身后關(guān)上，隔絕了雨幕和喊殺聲的余音。

  白延川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撫上女兒蒼白凹陷的臉頰：“婉兒…你告訴爹，這深宮究竟如何把你磨成這樣？”

  他看著女兒刻意偏頭避開燭光的細(xì)微動作，心如刀絞。那份強(qiáng)裝鎮(zhèn)定的脆弱，遠(yuǎn)比戰(zhàn)場上任何刀傷都更刺痛他的心。

  白婉瑩勉強(qiáng)扯出一個(gè)笑容，不動聲色地用袖子掩住自己如枯枝般布滿褶皺的手：“爹爹多慮了，不過是近來宮中事多勞神，沒睡好罷了?！?br />
  她岔開話題，眼神急切：“陛下……把兵權(quán)交給您了？白家舊部可還聽您號令？”

  白延川沉沉點(diǎn)頭，心中那份不安卻越來越重。女兒眼中那份被權(quán)勢腐蝕后的干涸光芒，以及方才皇帝對待災(zāi)民那與舊日暴君如出一轍的口吻，都讓他感到一種宿命般的寒意。

  交出的虎符，此刻握在手中竟如燙手的烙鐵。他最終只是沉聲道：“婉兒，莫被這金磚玉瓦迷了眼。人心若失，再高的位子也是空中樓閣。爹爹……只望你好。”

  白婉瑩何嘗不知道這些，可沒有權(quán)力越肥的豬只會上餐桌更快，父親在軍中的威望，倘若沒有權(quán)力，那下場都不用猜，青史典籍上面全都能找到案例。

  白延川自知說服不了女兒，只能起身告退，背影在搖曳的宮燈下拉得細(xì)長，仿佛承受著千斤重壓。

  果然歷史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，角色來回替換，永不停息，折子戲唱來唱去就那幾出，無非是換個(gè)人。

  門外候著的拂雪捧著一顆瑩白的藥丸，對太醫(yī)低聲吩咐：“驗(yàn)。無論用什么法子，弄清它！”

  宮里宮外如同一個(gè)名利場，看誰先熬過去。

  宮外幾人終于逃離了暗河范圍，躲進(jìn)一片更茂密的荒蕪河灘。

  墨梟掏出一個(gè)粗糙的藥瓶，給春詩傷口撒上一層散發(fā)著奇異草藥香的粉末，血雖未完全止住，但總算不再像溪流般外涌。

  夏詞緊緊抱著小栗子，倆人互相取暖。

  沈景昭癱坐在濕冷的泥地上，感官像被厚重的幕布蒙住，僅能感覺到臉頰上雨滴冰冷的觸感。

  一種巨大的、荒謬的悲涼感席卷而來，她真的逃離了皇宮，逃離了那個(gè)兩世的“家”。

  可宋玉涵呢？那個(gè)固執(zhí)地將藥丸塞進(jìn)嘴里、笑著對她說“替我向柳雪說對不起”的宋玉涵……為了她這前朝鬼魂的“新生”，此刻怕已化作焦土下無人識的一捧枯骨。

  滾燙的淚混合著雨水無聲滑落，在滿布污泥的臉上沖開幾道淺痕。

  失明失聰?shù)那艋\中，只有這遲來的悲痛如此清晰尖銳。墨梟冷眼看著她無聲的崩潰，沒說話。

  他利落地解開一個(gè)隨身攜帶的防水油布包，里面竟疊著一套半舊不新的粗布衣裳。

  “換上吧公主，這套衣服太顯眼。”墨梟在她手心寫下這幾個(gè)字后就背過身去。

  夏詞走過去在她手心寫下：“我是夏詞，我可以給你換衣服?！?br />
  沈景昭同意的點(diǎn)頭，換好之后，她想問問自己多久才能恢復(fù)，就伸手去觸摸自己身邊的人。

  就在這時(shí)，數(shù)道幽影如同鬼魅般從蘆葦深處無聲地聚攏過來——是楊飛安排的暗衛(wèi)。

  為首一人摘下兜帽，露出一張因連日奔波操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