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29日凌晨，緬北的暴雨打在茅草頂上，濺起細碎的水花，順著草縫往下淌，而后沿著平沙小野的腳邊，匯聚成一條細流。

  風裹著雨往他雨衣領里鉆，帶著泥土與青草的腥氣，他不由得打了個寒磣，身體往雨布下縮了縮。

  “平沙君，大雨下了一夜，今天能停不？”一頭鬼子老兵，突然冒出一句話。

  平沙小野沒有回答，無奈地看向遠方，遠處的山谷被雨霧蒙住，濃綠的輪廓在白蒙蒙里晃蕩，山尖若隱若現(xiàn)。

  他又回頭看了看，防雨布搭起的帳篷里，四個鬼子兵臉色蠟黃，無精打采，他的分隊，出發(fā)時十二人，三個年輕的，死于瘧疾，四人死于支那軍的槍口之下，現(xiàn)在只剩下五人了。

  這么多天來，大雨，高溫，作戰(zhàn)，襲擾，各種昆蟲的叮咬，已讓帝國勇士們身心俱疲。

  昨晚，他們128聯(lián)隊撤到離金烏三公里處的叢林中宿營，聯(lián)隊長松本內(nèi)秀大佐下達的命令是：好好休整，今天向堵截在金烏的支那軍發(fā)起進攻。這一次是他們整個128聯(lián)隊作為第一梯隊集體向金烏沖鋒。

  “野口君，今天這雨怕是停不下來，天已經(jīng)亮了，大家趕緊吃點干糧，準備向支那軍進攻?！逼缴承∫坝袣鉄o力的回了一句。

  一頭鬼子老兵彎腰站起來，從上衣口袋里找出一小塊印有“陸軍糧秣”， 暗土黃色，帶點灰白霉斑的壓縮干糧，咽了兩口口水，愣是沒舍得放進嘴里。

  這塊無糖、無油、無味的膨化糙米磚，是他身上最后的食物。

  其它鬼子兵眼神復雜地看著他的“死神口糧”，都沒有說話。

  “吃吧，吃完它，殺光堵截的支那軍，到了瑞保，什么都有?！逼缴承∫耙е赖?。

  眾鬼子兵非常認同的點著頭，打到瑞保，什么都會有，打不到瑞保，什么都不會有，還留著這“死神口糧”干什么？

  十幾分鐘后，128聯(lián)隊的營地上，響起尖銳的哨聲，各部隊開始集結，準備向金烏方向發(fā)起沖鋒。

  金烏第二軍防御陣地上的前沿指揮部里，鐵大壯盯著前方，天已然大亮，大雨下能見度約500米，這對于鬼子的進攻十分有利。

  昨天被鬼子的戰(zhàn)機炸了四輪，不知道53師團的鬼子兵，會不會沿用炮兵轟，步兵沖的老套路。

  鐵大壯想了一會，“命令前沿觀察哨，都給老子把眼睛擦亮點，出現(xiàn)鬼子進攻，立即打信號彈?！?br />
  “嘭、嘭、嘭、嘭！”還沒等他說完，密集的炮彈落到自衛(wèi)軍的陣地上，鐵大壯樂了，看來鬼子兵還是那兩板斧，也說明鬼子心虛得很，不派偵察兵偵察，也無論有沒有敵人，先用炮彈開道，自衛(wèi)軍的防炮洞經(jīng)過昨天日軍戰(zhàn)機的檢驗，防炮完全沒問題。

  第53師團野炮聯(lián)隊，把僅剩的炮彈全部傾瀉完后，赤鹿理甩掉雨衣，站到隊伍的前方，抽出指揮刀，指向金烏方向，歇斯底里地大喊，“殺雞給給，殺雞給給，哈呀庫、哈呀庫！”

  在他看來，自衛(wèi)軍的陣地，昨天被帝國空軍翻了四遍，剛才又被炮兵轟了一遍，支那軍就算是鐵打的，也該死得差不多了?，F(xiàn)在集中一個聯(lián)隊，近兩千人，絕對能沖破支那軍的防線。

  “殺雞給給！殺雞給給！”鬼子兵們嗷嗷叫著往前沖，平沙小野帶著他的小隊，也混在其中。

  看到128聯(lián)隊，向前沖出五百多米，消失在雨霧中，赤鹿理朝身后用力一揮手，大聲命令:“其它部隊跟上?！?br />
  炮聲一停，自衛(wèi)軍前沿陣地上，響起一片哨聲，自衛(wèi)軍戰(zhàn)士紛紛從防炮洞中沖出，他們都知道，接下來，鬼子要拼命了。

  53師團的炮擊，比起昨天鬼子空軍丟的炸彈，相差太遠，對自衛(wèi)軍的防御工事根本沒什么影響，更沒造成什么傷亡。

  “砰、砰！”兩顆紅色信號彈升空，表明第一道防御陣地前沿觀察哨，已觀察到了鬼子兵的進攻。

  “鐵軍長，這里看不到前線的戰(zhàn)況，你坐鎮(zhèn)于此，我到第一道防御陣地去指揮?！碧镓i皮一臉興奮。

  鐵大壯皺了皺眉，旅指揮部所處的第三道防御陣地與第一道防御陣地，相距七八百米，在這里指揮，確實是什么都看不到，這會，他都想去第一道防御陣地指揮。

  但他現(xiàn)在是軍長，指揮的是整條防線，而不是防線上的一個點，理智告訴他，不能這么做。

  鐵大壯用手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，隨后大手一揮，大聲道：“保持電報溝通，及時匯報情況，注意安全?！?br />
  田豬皮向鐵大壯敬了個軍禮，把雨衣的帽子往頭上一蓋，踩著泥濘就沖進暴雨中。

  付山透過主碉堡射擊口向外看到，一頭頭鬼子兵穿著雨衣，端著槍，貓著腰，成散兵隊形，不斷從雨霧中冒出。

  顯然，剛才那兩顆紅色信號彈，同樣引起了鬼子的警惕，他們也知道離自衛(wèi)軍的陣地很近了。

  作為第一道防御陣的最前沿，付山當然要抓住這個給鬼子突然襲擊的機會。

  “都別著急，聽到我的重機槍響，全連一起開火?！?br />
  雖然，這道命令已下達了七八遍，關鍵時刻，付山還是不忘叮囑一遍。

  “是，是，是，”主碉堡中的戰(zhàn)士，一個個興奮地大聲回答。

  鬼子兵們交替掩護前進，鋼盔在雨簾里戳出密密麻麻的黑點，三八式步槍的槍托裹著濕透的綁腿，深一腳淺一腳踩過腐葉堆，泥漿沒到腳踝，每走一步都濺起褐黃色的水花，散兵隊形被拉得歪歪扭扭。

  自衛(wèi)軍戰(zhàn)士一個個屏住呼吸，雖然雨水把準星和照門弄得十分模糊，但每個人肩頂槍托，臉貼槍面，模模糊糊瞄準前方的鬼子兵。